经过郑三宝一事,岳花林立刻注销了所有外卖骑手平台,心脏猛然的抽动也无法阻止她想活命的迫切,这样的外卖若是再来一次,她会直接疯掉。
许是之前拿骆源恐吓感知器起了作用,感知器这几日如往常一般,细水长流地输出焦虑,倒也没有几天前那般要冲出心脏的架势了。
岳花林站在小区楼道前,自怨自艾地擤着鼻涕。
刚买回来的电动车,纵使是二手市场淘来的,那也花了钱的,如今只上岗了一天,就大有直接报废的架势,岳花林觉着自己就像一个纯粹的冤种。
这车怎么处理?
卖出去?
都三手了,谁要啊!
转手是不太可能了,她自己平时出门都是地铁,用不到鸡肋的电驴,一直放面前又觉得相当碍眼,想了片刻,岳花林还是决定,送掉。
她顺手发了个朋友圈,表示谁有需求,可以免费自提。
发完消息,岳花林扭头,真是太太太太倒霉了!她要听叶姐的,出门买张彩票!
刚走没两步,狭长的小区道上,就又碰上了心绪复杂之人。
这都几次了?他怕不是真住在这个小区吧!
“骆总好。”
岳花林一响贪欢地享受着遇见时心脏平静的片刻欢愉,面上却不敢再表现出任何情绪,机械地与对面之人打了声招呼,抬脚便匆匆离开。
“岳花林。”
幽谷碎石般的嗓音淡淡响起,生生停住了她的脚步。
他都直接叫她了,再装不熟,就不礼貌了。
“嗯。”
岳花林回过头,神态相当无辜,似是私下兼职、欺骗入职的人都不是她,活脱脱地像一只被领导忽然叫起的小白兔,一脸的毫不知情。
她在赌。
她在赌骆源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根本没空理会她这个小员工的事;她在赌骆源叫住她,只是为了像很多领导一般,居高临下地嘱托几句,平日工作要认真。
但她身上所发生的这些破事,骆源全都知道。
于是岳花林这副表情落到他眼里,便有了另一番意思。
骆源差点冷笑出声。
他从前倒是不知,这女人如此会装模做样,这清白可怜又受宠若惊的神情,倒真像是从心底里自然而然涌上来的。看来几天前,她与郑三宝的那些事,她是当真没放心上。
所有想法化为眉头的轻轻一挑,骆源收起了即将而出的阴笑,无心问道:“试用期过了吗?”
这是上级对下属的常有询问,岳花林倒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回答:“还没。”
骆源点点头,撩起眼皮瞥向她,打量了一会儿,拖着尾调道:“哦,还没……”
……
所以……?
一知半解的话语就像皇帝的纶音,足以让人揣摩一壶,偏那骆源就在她身边,带给她的磁场使她心乱如麻都无法做到。
两种可能清晰地摊在她的面前,使她被迫面对现实。
骆氏会让你顺利转正。
或是裁掉你。
说完这句话,骆源便收回打量的视线,没再留下只言片语,转身离开。
几乎是同时,心脏中一股酸痛炸裂开来,犹如一只胀满的气球猛然落地,溅起的腐蚀性液体残留在心房表面,毫无顾虑地蚕食着她心口中的每一寸血肉。
狂风大作,虎啸猿鸣。
她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处,渴望能用手中热气阻止感知器的肆无忌惮,但这该死的畜生比它的主人更有灵性。
若此时岳花林回头,冲上去直接抱住那个让人生畏的男人,它一准会吓得直接宕机。但它吃准了一点——她的主人,本质上很懦弱。
抱那个男人?她绝不会这样做。
感知器在这一刻确认,主人的底线真的很低——活着就好。
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包括它在内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影响她,欺负她。
岳花林觉得大脑中有一根弦在抖动,手轻轻一碰,便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用尽全力,强心将心脏中的异样压了下去,恢复了片刻气色后,自顾自地将该买的彩票买好。
或许,感知器已在变相地提醒她骆源之意了。
骆氏不是编制,它有权利裁员,岳花林也清楚,自己工作虽是努力,却也没有厉害到他人不可替代、老板非要挽留的程度。
何况连骆源这种大老板都知晓了,她向别的公司投简历一事,一个公司要清算,总归是先算他们这些不忠之人。
岳花林忍着鼻尖的酸痛,每当她想哭哭不出来时就是这个感受,若是真的被裁了,外卖也没得送,她还能干些什么呢?
打开招聘软件,她再次重复起了几个月前机械似的海投,本来已经自我安慰好的内心,在毫无回响的沉默声中再次破防,岳花林越投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厄运循环中往复,历史周期中流转。
这是一个怪圈,永远跳脱不出的怪圈。
次日,岳花林拖着头昏脑胀的身躯起床,冰敷缓解了一下微肿的眼皮。
梦境中依旧重复着高考后的那场音爆,遥远又历久弥新,如魇兽般吞噬着她黑夜中的宁静,而感知器在她苏醒的瞬间,便紧跟着继续工作,身体力行地提醒着她:我一直都在。
心脏猛地刺痛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岳花林被迫咽下一口牙膏泡沫,在一阵凉辣的咳嗽声中,手机响了。
“喂,是岳花林岳小姐吗?”
她强行忍下疼痛:“我是。”
“哎岳小姐你好,我是xx建设的,看到您投了我们公司的岗位……”
绝处逢生的消息使岳花林双眼一抬,看向镜中双眼腥红、面色发白的自己。
天终究是无绝人之路,昨晚的海投有效果了。
她迅速咽下口中剩余的泡沫,手腕抹了把嘴角:“你好……”
*
这家xx建设公司名气不大,岳花林压根没听说过,但目前的就业环境不是可以让她挑拣公司名气的时候,骆氏名气大,终究也是不要她,郑重名气大,结果老板骚扰人。
电话里hr与她两人相谈十分顺利,顺利到岳花林觉着这个岗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而面试时间也约的很急切,就在今天上午。
周圆那里不难请假,岳花林也觉得面试入职这种事,还是早确定早好,免得到时被别的候选人抢了先。
想到这,她爽快地答应了面试。
公司地点位于尚市南郊某荒凉的园区内,岳花林下车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感慨这里真偏,而是觉着在这租房,肯定很便宜。
按照邮件所说位置,岳花林找到了该公司的面试大楼,一路上人迹罕至,连巡逻的保安都没有。
她心里估摸着,这估计是某家初创公司,还在起步招人阶段,这类初创公司有个好处,就是员工如果跟公司一起发展,十年二十年后,就直接做股东了。
倒是不错。
她自信地按着电梯,准点到了约定好的会议室外,正要打电话给hr时,身后的房间内却传来一阵奢靡的声音。
这是……?
待意识到里面可能在做的内容,岳花林心里“腾”地一抽。
这是写字楼,不是居民房,也不是酒店吧?
办公室里,这点都忍不住?
……她是不是应该走远点,毕竟非礼勿视。
脚步正准备挪动时,身后的门却忽然打开,一只大手强有力地将其拉到了门内,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这感觉过于熟悉,正如几天前的郑三宝一样!
脑中忽然一抖,她思索到一些可怕的东西,但眼前的一幕更让她错愕。
那个在办公桌上哼哼哈哈的男人,才是郑三宝,而他身上的女人,居然是郑美燕!
这画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岳花林头皮发麻。扣住她的男人力气奇大,她根本无招架之力,淫逸之中的郑三宝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看向她的眼神却没有惊讶,只有猥琐,他头一偏,口气如大醉的酒鬼,声音沙哑,嘴里不干不净道:
“别光看着,过来一起。”
岳花林觉得眼睛要瞎了,她像一只砧板上的鱼,拼尽全力挣扎,但女人的力气怎可和男人比,身后的男人忽然朝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熟悉的声音顿时让她汗毛根根立起。
“这份工作,怎么样?”
是今早电话里的那个hr的声音!
此刻的她多么希望能上次那般,手机忽然响起,打断这男人的力气。但她知道,这次是不可能了,她习惯将手机静音,纵使有人打电话来,她也接不到了。
此情此景让岳花林绝望,喉咙中是她压抑的哀嚎,而这男人,似乎还要把她往郑三宝那拖,在男人脱力的片刻,岳花林尖牙一咬,咬破了男人的一层皮。
“草!”男人叫了一声,直接脱手,岳花林趁此空隙,如断了尾巴的兔子,急窜着出门,狂奔而下。
岳花林从未如此快速地奔跑过,也从未如此后悔过。
她当初为什么要救郑三宝?她今天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诡异的面试?
她要报警!她被猥亵,被囚禁,被强迫观看□□画面!纵使郑家权势滔天,纵使她毫无证据,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要报警!
还未等岳花林一口气喘完,楼下一辆面包车直直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上下来一个吊儿郎当的黄毛和一个陌生男人,黄毛还朝她吹了声口哨:
“岳小姐,郑少有请。”
岳花林连连后退,心知双拳难敌四手,但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带走,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嘴里却拖延道:“郑三宝他要干什么?”
“干什么?”黄毛被她这懂装不懂的姿态给逗乐了:“岳小姐,郑少多次追您不成,心有芥蒂,他想跟您聊聊。”
眼看黄毛跟陌生男人越靠越近,岳花林退无可退,干脆直接停下了脚步。
“行。”心里已被吓到失魂,但多年来感知器的磋磨,使岳花林早已练就纵使内心慌张至极,面上依旧可以镇定自若的强大表情管理。
“我跟你们去见郑少。”
对方一愣,倒像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爽快,却见她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继续道:“但今天是工作日,我只请了上午的假。”
她边滑手机,边解释:“马上要下午了,无故旷工,我的老板绝对会找我,我需要跟他再请一次假。”
这话充满了阴谋,但又合乎情理。
黄毛显然不放心:“手机拿来,当着我的面打。”
岳花林倒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得把手机调到某个号码界面,递给了黄毛。
黄毛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这是谁?”
“我老板。”
黄毛嗤笑一声:“你说是你老板就你老板?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要通风报信的情夫?”
事到如今,本着“活不了就死”的念头,岳花林倒也不卑不亢了起来:“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我告诉你,我的老板挺变态的,我要是没请假,迟到一分钟,他就会怀疑我出车祸或者被传销绑架了,他会立刻报警,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
听了这话,黄毛跟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一致同意沾上警察不值当后,黄毛警告地瞪了岳花林一眼,示意她识相点。
没等岳花林反应过来,黄毛直接开了免提,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
低沉的嗓音透过沙哑地听筒,让人心里一紧。
黄毛倒是一点不见外,语气依旧是刚刚的欠抽调调:“喂,骆老板是吧,您……”他瞥了眼岳花林,“是有一个姓岳的女下属吧?”
对面出奇地沉默了一会儿。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正当这里三位都以为那头是不是断线时,对面又开口了,清淡的声音中还有一点不耐:“让她本人接电话。”
仅是一句话,便让黄毛信了电话那头的确是这女人的老板。
这语气……妥妥的老板压迫语气。
黄毛轻轻“兹”了一声,居然十分配合地将手机还给了岳花林。
这个电话打给谁,她有仔细考虑过。周圆是不行的,以周圆随意的性子,绝对不会过问下属请假的缘由,也不会察觉任何不对劲。
至于同事、朋友……
更不可能,绝对露馅。
并且,当着两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