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刚过二十的模样,打扮虽非常刻意地在往成熟方向靠拢,但并不能掩盖其细皮嫩肉,毫无皱纹的年轻感。
自刚进包间起,女人的眼睛就一直在岳花林身上流转,她看了一会儿,又瞥向身边的骆源,一副相当八卦,却又不得不用力控制的样子。
“哥。”
女人看了半天,意识到除了自己哥,房间里其他男人都在看岳花林,便咳了一声,以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开口:
“这就是岳姐吗?”
她说这话时,眼睛虽然看的是岳花林,但头却朝骆源微微偏去。
这个称呼一出来,刚来的岳花林便了解了二人的关系。
兄妹俩都长得相当俊俏,骆源冷峻疏离,气质如墨;而这位妹妹虽造型略显夸张,但妆容之下是难掩的明艳大气的五官。
只是两人美则美矣,两张脸却毫无相似之处,坐一起让人根本意识不到二人是亲兄妹。
骆源没说话,而这妹妹倒也不在意哥哥的耳聋,起身自来熟地跑到了岳花林面前:“岳姐,听说你打麻将特别厉害,上次赢了我哥不少钱……”
这讨债式的开场白,致使岳花林太阳穴猛地一跳。
她想干嘛?
岳花林的目光略过妹妹,径直到达骆源,她想从层峦叠嶂的言外之意中,直接探究骆源的意思。
自家妹妹当着他的面,说这种十分有歧义的话,他若制止,那可能仅是他妹妹不懂事;但若他不制止,那家里小辈的表现,完全可以代表他的态度。
骆源坐而未动,一双眼中依旧是那种明知故藏的精明,他沉沉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撒谎的小孩慌张地去圆一个拙劣的谎言。
一头雾水的岳花林却觉得疑惑,尤其是当他妹妹一句“岳姐,你陪我打两把呗”出口,岳花林求助的眼神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程度了,而骆源就像置若罔闻,任凭起哄的众人将二人推至牌桌。
不是,这什么情况?
上次当哥的在她这输了钱,现在当妹的一门心思要想办法给讨回来?
难道他们一家是貔貅,只进不出的?
岳花林并不是输不起的人,她只是不想跟骆源相关的人打,尤其是这个妹妹,估计也跟她哥一脉相承,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一屋子的人,表面上都是点头之交,但大家都知道,这里谁的社会地位最高,谁是该被讨好的角色,大家最该看谁的脸色。骆源既然默许了这种行为,众人居然纷纷半推半就地,将岳花林摁在了牌桌上。
无语。
风水轮流转,骆源这妹果然不是吃素的。这次岳花林抽到的是妹妹下家,结果自己完美复刻上次骆源被痛杀的局面,愣是一张牌都吃不到。
偏偏这花钱不眨眼的二代,还毫无顾忌地加倍,上次赢的钱,几局下来就输个精光,岳花林欲哭无泪,四下里看了一圈,觉得没有任何人可以给自己台阶下。
她手一扬,将桌上的最后一点钱散尽,起身示意自己打不下去了。而这妹妹,说话做事丝毫不看场合气氛,继续以一种十分兴奋的姿态,当仁不让地表现着越战越勇的架势。
“小清。”
王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他站在骆清身后,低声提醒道:“可以了,岳小姐要没钱了。”
骆清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带着一缕众人都能听见的兴致勃勃。
“没钱,让哥哥给她加工资不就得了。”
这话太过纨绔,骆源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沉默了半晌,纡尊降贵开口道:“骆清,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
他的音调不紧不慢,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威胁凉意。
屋内众人同样也被这淡倦又警告的口气惊了一下,片刻后,大家又忽然意识到:哥哥对妹妹管得严很正常,但现在才下午三点,这个点,再怎么说,也不能叫“时候不早”吧?
小姑娘正是爱玩好面的年纪,兴致被打断,当众又被驳了面子,不服气是在所难免,只是花着哥的钱,就不得不从哥的话,于是,骆清硬控着不爽的表情,跟王培出了门。
屋内交头接耳了几句,又恢复了原先的嘈杂。
这个插曲对别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到了岳花林这便显得十分为难,这对兄妹明显都是有心眼的人,关系看着也就那样,但他们自家的矛盾,让她一个外人夹在中间难做人。
偏偏她本就不想再与骆源扯上关系,现在却连他的家人都顺便交过手了,羁绊越多,岳花林脸色就更加难看。
叶宜宁不知道她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内耗,只以为她输了钱,心情不好,便上前没话找话:“嘿,老林,这里这么多人,要不给你问问谁六月生日?”
“别。”岳花林立刻拒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眼睛时不时落在骆源处,“公司的人在,我怕有影响。”
过于谨慎的态度让叶宜宁直接无语了:“姐们,不至于吧,你要说直系领导在这,你怕就算了,大老板还能管到你这么细的?他有这么闲?”
“你不知道,他还真管这么细,离职倾向监测你知道吧,理论上都是人事干的活,但他一个当老板的……”
岳花林本想说,他闲到亲自来警告她,别去郑重;但转念一想,她也压根就没跟叶宜宁提过郑重一事。
卡壳了片刻,叶宜宁狐疑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让我别跳槽,在骆氏好好干。”
……
叶宜宁:“老板看见员工,嘱咐两句好好干,是一种常见的社交仪式。换句话说,这就跟你碰见别家小孩,让他好好学习一样,难不成你还有别的话题可以唠?”
理是这么个理,但岳花林就是不想在骆源面前表现出对别的男人感兴趣。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使她自己也很困扰,但直觉与感知器就是驱使着她,别这样。
叶宜宁惯见不得她这副温温吞吞的模样,从前干脆利落的岳大美女,真的被工作和感知器摧残地人都麻木了:
“我跟你说老林,并没有人care你谈不谈恋爱,更不会有人特意关注你对哪个男人感兴趣,包括你的老板,也不会在意你这么些事情,除非他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落出时,周遭原本喧闹的空气,恰如其分地忽然安静。
这类充满八卦性的词汇亮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室内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两人身上,其中一道格外灼烈。
四目明明没对上,岳花林仍旧被烫得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
“谁!老叶,谁!谁又喜欢咱们校花了?”
欠打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其中还带着一股搞笑。
原本情绪就有点激动的叶宜宁,一听这不合时宜的提问,更加暴躁了:
“闭嘴吧孙响,老林家被砸没见你关心,吃瓜倒是直接变顺风耳了!”
“靠,我没关心?”孙响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说他吃瓜就算了,说他没关心老林,那可就是造谣了,“我上次不是给了你好几张购物卡,让你给老林么?难不成你都贪了?”
“瞎说什么?我稀得贪那几张购物卡……?”
“你确定你全给老林了?自己兜里没藏个一两张?”
“你可别乱给我造谣啊,再说了,你那卡肯定是谁给你的,不是你自己充的,你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送给了老林,还好意思说……”
两个聒噪之人的吵架一直是朋友们的看点,而叶宜宁损就损在嘴没把门,在她说出自家被砸的那一刻,岳花林几乎是立刻看向了那个人。
此刻,骆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人拌嘴,而在感受到有人看他后,他头一转,看到了一抹悲伤又无奈的目光。
岳花林同样也从对方的双眼中,读出了听相声的愉悦,以及一种无声的“看我有何事?”
唯独没有,你房子被砸的疑惑和关心。
叶宜宁说的果然没错,骆源对她的所有警告、劝诫、宽慰,都是出于社交礼仪,而对于她本人的情感,聊胜于无。
罢了罢了。
岳花林抹了把脸。
有的时候啊,还就是得听叶姐的,不得不服。
包间另一旁角落里,坐着一位从进门便一直在玩手机麻将、一句话都没说的男子。
也不知道这位社恐是被哪个朋友强行抓过来社交的。
“嗨。”岳花林拿起桌上两瓶啤酒,递了一瓶上前,以惯常巧笑嫣然的姿态,搭话道:
“出来玩还一直玩手机呀?这么高冷,巨蟹座的?”
骆源的眼神随着岳花林的起身逐渐移动到两人身上,瞬间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