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花林不混学生会,在市最好的高中成绩也不算顶级突出,一张漂亮脸蛋引起了一些水花,但那时候还没长太开,影响力并不大。
与顾研的光环抬头相比,岳花林就好比星辰中发着光但叫不上名的小星。
顾研左右逢源,于学生中属于顶级角色,普通学生对上这种会长,聊什么,怎么聊,从一开始就比较难搞。
虽说男生宿舍,离岳花林她们宿舍只有两米的距离,脚一迈就能谈上,但她总不能大摇大摆地直接进去。何况顾研宿舍门口全都是人,她一单身女同学,若说是冲着另外三位去的也不大可能,唯一的目标就是顾研。
“女生直接进男生宿舍找校草”,到时候传出去,那可真是爆炸性新闻。
这种直球的做法是万万不可行的,岳花林琢磨了一天,还是决定换种方式——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他谈。
就是这招有点损。
学校有一门可有可无的课——信息技术,说它可有,因为上头会时不时来检查有没有上,学校得一直开着;说它可无,因为这门课根本不考试。
由于是“应付”课,这门课的排课量极少,但课量再少也得安排一个课代表与老师对接,岳花林就是这个稀里糊涂的课代表。
这课不像其他科,它课前不需要预习,下了课也没有作业。但课代表杵这,总归得给她找点活干,于是“岳课代表”的工作有且仅有:上课结束后,检查电脑的关机情况。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工作,课代表们还有另一个隐形功能——传话筒。
一个任课老师通常教好几个班,尤其是副科老师,像信息老师这种最特殊的,则是一个老师教全年级所有班。
老师忙起来就会让这个班的课代表通知另个班的课代表,来帮忙拿一下作业,来帮忙发一下卷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课代表之间相互通知任课老师的指令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顾研就是他们班的信息技术课代表。
顾研平时处理学生会工作忙,他们班主任或许是怕让他再当班长会耽误学习,又觉得这么优秀的学生应该当个班干部以起表率作用,就给了顾研这个聊胜于无的位置。
这门课的课代表实在太没有实质性,岳花林通过同学传话:
“帮我跟你们信息技术课代表说一声,午休时老师会来教室找他,让他先在教室等一会。”
对面还狐疑地琢磨了一会儿:“这门课有课代表?”
“有啊,顾研。”
一听这个名字,对面一种八卦与“你有什么预谋”的眼神就扫过来了,当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戏精”想法的岳花林后,该同学才寻思到,顾研好像真是这门水课的课代表。
话被原封不动的带到了,听了这话的人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
“谁通知的?”顾研问。
“七班课代表。”
顾研眉头微挑:“岳花林?”
“厉害啊哥,不愧是当会长的,学生信息掌握真是一流。这种破课我都不知道自己班有课代表,你居然神通广大到知道别的班的课代表是谁!”
顾研没理会这夸张的吹捧。
此通知非常模棱两可。
老师找学生,无非就是上课、考试、作业三件事,而这三样跟信息老师都没什么关系。课,大家都有出勤;信息考试,没有;至于作业……那就更不可能布置了。
很莫名其妙的通知。
换别的学生早就内耗的不行,觉得自己是被老师抓住了什么把柄。顾研是学生会长,见过的事比一般同学多,他第一反应就是这里面有点诡异。
*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一般都是在饿肚子中度过的,七班刚好是信息课,机房离食堂又远,高消耗的高中生们对学习兴致缺缺,吃饭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走在前列。一打下课铃,所有人都丧尸出动,冲向食堂。
一分钟不到,机房一扫而光,教学楼离食堂近,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则跑得更快,等七班学生跑到食堂,食堂窗口基本上都排起了长龙。
岳花林确认好所有电脑都关机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卷着课本准备关门,而就在她刚走出机房防盗门的片刻,一个声音在她旁边幽幽响起:
“岳花林同学。”
岳花林吓得手上一个惯性,机房大门顺势“咚”的一关,震得她抖了抖,而开口的顾研却岿然不动地就靠在门侧的墙上,像是专门等她一样,缓缓抬眼。
神色莫辨。
“然后呢!然后呢!”学生吱呀大叫,几乎表现出了抓心挠肝的态势,“岳老师,讲故事不能讲一半啊,然后呢?”
“然后?”岳花林轻飘飘地将手中卷着的讲义摊开,“把这张试卷做了,再告诉你们然后。”
高中生毕竟不是三岁小孩,这种类似并夕夕的做法令学生相当无语,几个顽皮的学生纷纷表示过分,手上不情不愿地做着题,嘴里还不忘嘀咕,老师真会套路。
冬日的假期时间很短,学生们没等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寒假班悄然结束,有几个同学甚至还私下里问她:老师,当时那个校草是不是一早就对你有意思……你们有没有进一步发展?
岳花林故作神秘地回答:等你们报暑假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
*
收班当天,机构结算了岳花林的工资。
好久都没有钱入账,还是这样大面额的现金,岳花林闻着钞票特有的铜臭味,差点笑出声。
今晚再去哪家菜馆点两个菜呢?
正寻思着,考公群内忽然有大量信息开始刷屏,钱味还没占领肺部,思绪倒是立马被接连不断的群消息牵扯走了,岳花林划开手机。
原来是笔试成绩公布了。
群里还有一条庄文成几分钟前置顶的通知:大家都查一下自己的成绩,然后发给我。
许是这件事太过让人激动,许是群里其他人早就发过了就剩自己没发。成绩公布根本没过去多久,庄文成居然迫不及待地私聊她了。
[庄文成:花林,怎么样?]
本来就沉浸在领工资的喜悦里,甚至不止一次地考虑要不直接在机构长干老师得了,但当考公成绩出来的一刻,岳花林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这是一种足以让她绝地逢生的执念,眼下,这扇门要开了。
登录上早已熟悉的网站,岳花林如翻阅自己的生死簿一般,一步一步走到成绩查询入口。
界面上飞快跳出一个表格。
人的眼睛通常会下意识地看最中间的东西。
在人群中C位通常是最亮眼的,但在名次表格中,中间意味成绩为中等。
换别的考试,还能说一句中等成绩也挺不错了,但在公考,排名中间意味着彻底失败。
没有,没有我的名字。
再往上扫,没有,没有……
有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庄文成!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了在庄文成之上的唯二的两条名字,而那条她最熟悉的名字排在了榜首。
是她,岳花林!
她拿到了第一名!
眼球再往右瞥,看那分数,她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十分!
一团火热又急促的空气猛地灌入心脏,强大地冲击了躁动不安的感知器,这或许是这一年来绝无仅有的喜事,岳花林的皮肤冷热交加,明明好好地坐在凳子上,身体里的血液却仿佛在自我打架,这种内部激荡愈演愈烈,使麻木的岳花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额头上还渗出了一层薄汗。
[岳花林:庄老师]
打字的的手抖得好似筛糠。
[岳花林:我是第一名]
对面几乎也是秒回:
[庄文成:恭喜!准备面试!]
岳花林深呼一口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岳花林:庄老师你没查成绩吗?你是第三名。]
[庄文成:是嘛,那我比去年进步了点,我去年第四名……]
[庄文成:不过花林,你真的太厉害了!]
庄文成的行测分数非常高,果然能当老师,还是有水平的,相比下来他的申论分数偏低,但两门加起来,总分也就比第二名低了0.1分。
不得不说庄老师真是牛人,人家都是全身心考试去的,他是背题为主、顺带考试。这么一心二用的前提下他还能考第三名,要是认真写,岳花林第一的位置没准就要让人了。
一直以来机构都不允许学员互相打听别人报考的岗位,以防下黑手,现在入面名单直接出来了,岳花林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她同学的名字。
或许是别人没跟她报名一个岗,或许他们的分数不足以进面,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岳花林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庄文成:恭喜你啊公务员,给咱们机构长脸了!]
一看到这话,岳花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浑身一抖,心脏的触动因为激动劲儿过了,又开始例行难受。
“半场开香槟”一直是她挺忌讳的一件事,尤其是这种大事。如果说她考个第三名,希望渺茫也就罢了,眼下高分第一,只要面试时候不打考官,基本就是稳上岸,谁都不想因为过度轻浮,中途出什么岔子。
[岳花林:庄老师,机构这里什么时候开始上面试班的课?]
[庄文成:年后就开,我跟机构说一下,让你继续做助教。]
那笔已经被捂热了的工资被岳花林紧紧攥在手里。
她真的很想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