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涟闻言微微失落地低下头，肩膀也塌下去一点。

姜芸有些诧异地看了祁星涟一眼，虽然确实听到了这小姑娘叫时琰“哥哥”，但她记得时琰家里明明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妹妹的。不过见这小姑娘实在面嫩，也就没想太多。

三人就这样以一个稍显怪异的姿势下楼，等电梯的时候，姜芸稍有些不适地轻微动了动左腿，似乎是想往上挪一点。祁星涟才注意到，她似乎有点挂不住了。

时琰本就长得高，又没有背人的经验，背起师母的时候身姿还像平时一般挺拔。姜芸本就年纪大了，这会儿攀着他看着很吃力。

祁星涟想出声提醒他，却与姜芸对上了眼神。姜芸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本来麻烦时琰她就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嫌他不会照顾人呢？虽然以前他们夫妻对时琰多有照顾，她也不清楚周文远当初建议他留在南大任教是否有想让他照顾他们的私心，但于她自己而言，过去也算是全了自己膝下无子的遗憾，陪伴是相互的，就算时琰不对他们尽孝，她也不会说什么。

祁星涟对上这个温和包容的笑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站的离时琰更近了些，分出一只手扶住了姜芸的腰，好让她借点力。

直到三人到了停车的地方，祁星涟打开后座的车门，时琰放下姜芸扶她坐进去，他才发现她额头似乎出了一层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芸方才被他背的很吃力。

时琰对她抱歉地笑笑，“师母，您下次直接说就好，我也没背过人，不知道会这样。”

姜芸也笑笑，“没关系，我又不是不知道。”

时琰开车很快就到了省人民医院，祁星涟陪着姜芸在椅子上等着，时琰拿着证件去挂号缴费。

医生给姜芸拍了个片子，发现是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不过根据拍的片子来看，所幸只裂了三块而且是在远离关节的小腿中段，在这类骨折中恢复起来相对容易。

姜芸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脸色有点发白。她的小腿现在已经很明显地肿了起来，疼痛也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祁星涟坐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跟她轻声细语地说话，“您别担心，医生说还是很好治疗的。”

姜芸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一把年纪却在小辈面前失态，便收敛了情绪，冲祁星涟感激地笑了笑。

当前医生先给她开了止痛药缓解骨折的剧痛，修养几天后安排手术。时琰给她办理了住院手续之后，便给自己的导师打了个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

“好，我这就赶回去，中午就能到。”周文远的声音因为急切显得沉沉的，随后又说了句，“多亏你了阿琰。”

时琰说，“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会照顾好师母的，您不用担心。”

时琰回到病房的时候，祁星涟正握着姜芸的手陪她说话。

姜芸吃过止痛药之后脸色好看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早年就痛失亲子，她很喜欢小孩子。可惜以前时琰就是个冷性子的闷葫芦，也没带来多少天伦之乐。这会儿姜芸和祁星涟聊起来，越发觉得还是女孩子可心亲人，“小棉袄”这种说法实在是贴切。

“阿涟这会儿在哪里上学？”

“在东成念大一，统计学。”

姜芸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数学院的呀，我记得是东成的王牌学院之一，优秀的好孩子，还这么漂亮。”

祁星涟调皮地眨眨眼，“姐姐和哥哥都很优秀，我不能拖了他们后腿呀。”

姜芸跟她说话时笑声不断，“是，阿瑜和阿琰都很优秀。不过阿琰可没有你可爱，这孩子从小就又闷又倔。”

上了年纪的人总爱唠叨往事，祁星涟见姜芸正要打开谈及时琰过往的话匣子，就听见时琰走进来说，“阿涟，走，送你去上课。”

随后他又跟姜芸说，“师母现在好点了吗？我送阿涟去学校，随后就过来。”

姜芸一听她是耽误了课过来的，连忙点点头，“我没事，再说这边也有护士帮忙，你先送阿涟。”

祁星涟便站起来，跟着时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师母，我晚点再过来看您！”

“欸。”姜芸笑着应下。

走廊里，时琰侧头看她一眼，带着点笑意，“你也叫上师母了。”

祁星涟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不似在病房里和姜芸说话时那般轻盈，“我是你妹妹嘛，不随你叫师母还能怎么叫？”

时琰嘴角那点弧度也拉了下来，“嗯。”

两人走出医院，祁星涟回头看了一眼住院部的方向又说，“其实我自己回学校也可以的。”

时琰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祁星涟知道他还是对那天她和姚婉的事情有阴影，便说，“现在大白天的，很安全的。”

时琰看着她，坚持道，“我送你。”走了几步，他又说，“你晚上要过来的话，让我去接你。”

他了解她，刚才说晚点来，那下课之后就一定会过来。

*

晚上，祁星涟和时琰一起来医院看姜芸，周文远已经回来了，正在这边守着她。时琰和导师说了会儿话，周文远便让他们回去了。

“只是骨折，不需要人都在这耗着，我陪她在这住一段时间，等做完手术就回家养着，”周文远站在走廊里，说着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她住不习惯医院。”

不用过多的话语，足见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

两人回家的路上，祁星涟感慨地说了句，“哥哥，你导师和师母一定很恩爱。”

和她谈起“爱情”的话题好像还是第一次，有点奇怪，或者说，时琰跟任何人谈论“爱情”都显得奇怪。

这种被人们赋予了太多传奇色彩的感情，与他而言，却只是浮光掠影，他难以像以往给她念书讲故事一样，给出深刻的解读。

“为什么这么说？”

祁星涟细数她发现的细节，“师母年纪大了，手难免干燥有皱纹，但她的手摸上去是滑的软的，看上去你老师平时并不舍得让她做家务活儿。师母的性格温和柔软，就算是生来性格就如此的人，如果处在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中，也难以长久地维持这个状态……”

她的声音低下来。她的母亲也是如此，记忆中妈妈是很温柔的人，怀里有让她眷恋的香气，说话从来轻声细语。可是后来她慢慢变得沉郁，时常暗自垂泪。

时琰凝望着她的神情，知道她是想起了什么，“别难过，阿涟。都过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细嫩的手上，他明明牵过很多次，但现在他竟然回忆不起牵着它的触感。他有点疑惑起来。

而现在，他本应握住她的手，毫无芥蒂地像以往一样给她安慰和力量，可是他的手却重逾千斤。仿佛这个动作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很多的动力，他目前没有这样的底气。

他想起那天，她红着脸靠在一个少年肩头，两人亲昵的模样，他越来越没有那样的底气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你也会……遇到这样的感情的，阿涟。以后你的人生里，处处都是让你感到欢喜和幸福的东西。”

两人到家发现时瑜做了晚饭，她近来似乎心情不错，见两人回来，招呼着让他们过来帮忙。

吃饭时，祁星涟的手机收到几条微信消息，她打开一看，发现是宿舍群消息，夏秋发了她精修的照片，还说拍的很好，其实没什么需要P的。

对此王满表示是她技术菜还不好意思承认。

祁星涟看着大家在宿舍群里斗嘴，点开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时瑜坐在她旁边猫了一眼，“哟，你旁边这小姑娘长得挺帅。”

祁星涟把手机递给她看，笑着点点头，“对呀，满满是很帅。”

对面两人讨论得开心，时琰看了她们一眼，祁星涟问他，“哥哥要不要看看？”

时琰刚想摇头说不用了，祁星涟就拿着手机举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照片里的祁星涟身上，随后看到了站在她身边揽着她的短发女孩子，清爽朝气，他见过。

时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天他离得远，而且只看到了王满的侧脸，便下意识地以为她是个男生。

原来是一场误会。

他心里像是有一块堵得他沉闷不已的巨石突然落了地，霎那间安稳了，但是巨石落地带来的震颤却让他久久不能平息——他只是误会祁星涟谈了恋爱，为何会产生那样烦闷的情绪？

她长大了，恋爱甚至结婚都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早晚会拥有新的亲人和家庭，离开他们……对，他应该只是不能接受她的离开，他们陪伴彼此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早就是相依相伴、难以割舍的存在……

“哥哥？”

时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对上祁星涟的视线，“嗯？”

时瑜看着他笑，“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看个照片手机不打算还啦。”

时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拿着祁星涟的手机看了很久，连忙把手机给了她。祁星涟猜测着说，“是不是还在担心师母所以走神了？”

“师母怎么了？”时瑜问道。

时琰便把今天的事跟她说了。时琰的导师曾是大了他们父母几届的校友，之前便有些情谊，当初时琰以优异的成绩和高中各种竞赛获奖荣誉加身考入南大，周文远便第一时间联系他们的父母收了这个学生。因着这些关系，时瑜过去也去他导师家里拜访过几次。

知道这事之后，她便决定明天去医院探望姜芸。

时琰想了想，“行，明天送完阿涟，咱们一道过去。”

祁星涟举手，“我真的不需要送了哥哥，以前出门也没这么小心的。”

时瑜也说，“你学校那么近，耽误不了多久的。”随后她又坏笑道，“不过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要不让阿琰教你几招防身术吧，以后我们也放心些。”

时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时瑜当没看见，只笑眯眯地问祁星涟，“小星星想不想学？”

祁星涟眼睛亮亮地点点头。

高中的时候，姚婉有一段时间很沉迷古风小说，什么大师兄和小师妹啦，游侠与闺阁小姐啦，反正里面总少不了男主角贴身教女主角练武功的桥段。看得姚婉是捧心直呼好甜。

祁星涟看着时琰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

还别说，她真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