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想起来了，她到底从何而来。
那是一个偏僻的荒漠边陲，在枫丹地图上都无法找到的地方，却生活着一群苟延残喘的普通人。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抬头仰望天空。在过了不久后，她的注意力被一只野猫吸引过去了。
很瘦小的猫，长着纯粹的黑色毛发，尖胡须，黑曜石般的眼睛。
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一阵子经常在这一带晃悠，也是命大，没人喂养都活到了现在。
莉莉娅逗了一会儿，觉得好玩，便跑到鱼缸里捞出一条小鱼，捏着尾巴去喂小猫。
这一幕被一旁躺椅上晒太阳的奶奶看到了，奶奶开始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叨起来：“作孽啊！这年头狸奴吃的都比人好了！你拿肉去喂狸奴，不如拿去给你娘煮碗菜……”
这条鱼是莉莉娅在河里抓的，她轻声反驳：“鱼太小了，人吃不了。”
“这丫头真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人怎么不能吃了？你放着和白菜煮，哪个吃不得？”
奶奶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唠叨。
她最喜欢唠叨娘，娘不在眼前，奶奶就开始唠叨莉莉娅。
莉莉娅觉得娘很聪明，娘平时不会顶罪，只默默听着，奶奶唠叨一阵子就不说了。但莉莉娅忍不住回嘴，奶奶就会唠叨个不停。
这时，屋子里传来娘的叫声。
“红儿，来帮我洗把菜。我要看着你弟弟，一个人忙不开。”
“等一会儿！”莉莉娅舍不得离开猫。
“现在就来，等不了。”娘不断喊着。
莉莉娅只好把小鱼丢到地上，转头走开了，也不知道它吃了没有，还是被其他猫抢了。
先把野菜放在水里泡一会儿，等上面的泥土泡干净了，再换一次水，用手搓洗。
她把菜洗的干净一点，等一下拿给娘看，娘一定会夸她懂事！
屋子里传来娘和刚满四岁的弟弟在说话。
“今天是五月初六，说来也巧，莉莉娅的生辰也是五月初六。”
“娘，姐姐今年几岁？”
“八岁了，她啊，再过几年，就要嫁人喽。”
“几年？”
“怎么说也得六年，到了那时，头发就可以梳起来，就可以嫁人啦。”
“那我什么时候嫁人？”
“胡话！你是男丁，不嫁人的。”
“你要给家里传宗接代，以后要考取功名，娶媳妇！”
莉莉娅在外面洗着菜，一边听着里面的对话。娘一向更喜欢弟弟，她知道的。明明是她先出生的，陪着娘的时间更久，但弟弟一出生，他就夺走了娘所有的爱。
这时，爹从外面回来了。他背着个竹篓，带着草帽，手里拎着布袋。
爹今天很反常，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更加灿烂。
他一进门，就急匆匆地把东西放下来，从竹篓里端出一个木盒子，献宝似的打开，对莉莉娅招招手，道：“囡囡，快过来，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莉莉娅丢下野菜，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
盒子里的东西像块膏体，但没有猪油的腥味，看起来也更软。
“这个东西叫布丁，是爹啊，从一个游商那里买来的，听说这种好东西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枫丹廷才有，我想着红儿没吃过，就买回来了。喜欢吗？快尝尝吧！”
红儿，是她的小名。
“喜欢！”莉莉娅心里感到温暖。在这个家里，只有爹在弟弟出生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不像娘偶尔会开玩笑般地喊她赔钱货。
“又乱花钱！瞎买什么了？”娘已经抱着弟弟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了，“这年头光景不好，你还乱买东西。”
“生活总会好的，不用想那么多。”爹比娘乐观多了。
“我，我也要吃！”弟弟在娘的怀里伸出手去够。
爹哈哈一笑，“好，囡囡先吃，贵儿再吃，妈，你和小梅也尝尝，我最后。”
一家人在一起尝起了那块并不大的布丁，欢声笑语传出了院子。
而那只小猫，被莉莉娅喂的多了，也渐渐的在她家周围不走了，顺理成章成了莉莉娅养的猫。
尽管爹说了，日子会越过越好，但莉莉娅还是经常听到爹娘关起门后的争执。随着大旱的到来，这种争执越来越多，也不再避着孩子了。
一开始，爹每天早出晚归地出去锄地，企图通过松土救活那些枯死的稻苗。
有一天回来，他还半开玩笑地说：“听说外面有些人有一种叫神之眼的宝贝，有了神之眼就有了呼风唤雨的法力，要是我也有个就好了，保定让这地里天天下雨……不行，隔两天下一次就好。”
娘站在门口道：“别做梦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什么神之眼鬼之眼的？一听就是编出来的。”
那段时期，莉莉娅每天梦里都在祈祷，如果她也有一枚神之眼，大家都会羡慕她的吧？
唔，可是，神之眼长什么样子呢？
她剪下自己一小片衣角，按照自己的想象缝了个小荷包，上面画了只眼睛，把它捧去送给了爹。
“这是啥？”
“……神之眼。”
莉莉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爹一怔，一只大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大笑起来。
那只荷包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了衣服里。
然而，“神之眼”没有用，爹的日夜耕耘也没有用，麦苗刚种下去就干枯了。
“水龙水龙，快哭啊！”
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奔跑在田埂中，对着天空放声大喊，直到口干舌燥。
枫丹是一个水的国度，但那些润泽万物的雨水是属于枫丹廷的，而不属于他们。
莉莉娅第一次见到爹这种表情，他双手抓着干枯的麦苗，用力捶打地面，那副表情好像在哭，又像在发狠，咒骂着苍天。
他们所在的地方太偏僻了，是连神明都管辖不到的地方。
或许，神明根本不知道，在枫丹这片土地上，还有这样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子。
娘说：“家里快没粮食了，怎么办？”
爹道：“问我，我能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娘说：“我还有个镯子，拿去卖了吧。多少能换点，现在粮价越来越贵了。”
“那是你爹留给你的，不能卖。”爹说。
“咱们家后院里不是还埋着个‘传家宝’吗？要不……”
“不行！那些神仙留下的，能保咱们家一世富贵，这东西绝对不能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难道想看着我们一家老小饿死吗？！”娘明显激动起来，一把指着莉莉娅，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破传家宝，贵儿都快饿死了，要么我就去把红儿卖了！”
莉莉娅听了一哆嗦，她知道娘一直喜欢弟弟，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