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静谧，仿佛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沉默半晌。

郁钦：“……我以前有那么穷？”

离开郁家就喝西北风？

时泽宇托着下巴：“那倒是也没有，每个月七八千工资吧，要是不住青云苑的话……嗯……生活应该比较拮据。”

毕竟由奢入俭难，那点工资还不够以前表哥脚上一双鞋。

当时他刚到青云苑门口，恰好遇到表哥下班回家。

时泽宇立刻返回报告去了，隔天就发现他被郁钦拉黑了。

真冤啊，他真没有要当姨父眼线的意思。

七八千……

没事的，零收入宁沛之也愿意养我。

他真好。

郁钦忍不住偏头看宁沛之。

目光灼灼。

宁沛之没搞懂某人怎么突然用颇为娇羞的表情观察他，半天不见停。

他无奈之下伸手把某人的脸掰了回去。

-

“滴，门锁已开。”机械女音在走廊上回荡。

随着锁芯转动的轻响，门开了。

高大的落地窗正对家门，瞬间映入眼帘。

青云苑二层复式套房。

客厅挑高，视野开阔。

“哇，表哥你家装修得不错嘛，改天把这个设计师推我。”时泽宇顺手在柜子拿了拖鞋，左顾右盼。

比起普通房子的装修，眼前的风格明显更注重设计感。

流畅的弧线与跳跃的色彩相辅相成。

室内摆放一棵大型仙人掌，客厅的部分墙面特地模仿了自然岩石，避免俗套，更添几分自然野性。

郁钦的目光也缓缓移动，一寸一寸观察着曾经生活的地方。

“不过你家的灰尘确实有点多……”时泽宇举起食指，指腹黑魆魆的一块。

被他触摸的岛台中央，则出现一条手指粗细的轮廓。

“那正好，”郁钦往宁沛之脚下放了双拖鞋，抬头看着时泽宇，“来都来了，自己去找一条喜欢的毛巾。”

时泽宇：“……”

-

钟点工上门，将郁少爷家彻底打扫了一遍。

冰箱里的“干尸”菜叶子，阳台上的褪色T恤，统统进入垃圾桶。

郁钦在床头柜翻出自己的银行卡，绑定手机。

好家伙，余额还不到一万，合着自己真是个“穷逼”。

时泽宇在旁边定睛一看：“嗐，正常，青云苑物业费贵，再算上平时的开销，每月能省个七八百不错了。”

郁钦：原来我还是勤俭持家类型的。

郁钦大致将房间翻了一遍，拿上柜子里找到的车钥匙去地下车库。

很普通的车标，市面上此车的常规款大约十几万便能拿下。

因此，当车位里的二手小破车出现在视野时，郁钦头也没回，继续往边上张望。

直到时泽宇喊他：“表哥，你看什么呢？”

“我车呢？”

“在这啊。”时泽宇用力拍了拍小破车头，激起一层薄灰。

郁钦：“……”

时泽宇也不知道郁钦从哪里搞来的这辆老古董，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表情与现在的郁钦如出一辙。

郁钦扫了一眼时泽宇，狐疑地按下手中的车钥匙。

“滴滴”。

小破车的车灯欢快亮起，暖黄的灯光照在郁钦身上，仿佛在迎接他的回归。

郁钦：“……”

宁沛之打量着车辆，饶有兴趣。

他倒没想过郁钦能买多贵的车，但眼前这辆还是出乎意料了。

三人坐进车里。

时泽宇才坐稳，立刻盯着驾驶座惊呼出声：“哎，还是手动挡呢！”

郁钦：“……滚下去。”

-

小破车载着三人上路试驾。

出小区时甚至收到了门口物业管家的问好。

物业管家扯扯手上的白手套，他很久没看见此车的车主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还以为是哪位业主家的穷亲戚来了，差点给人拦下。

车虽破，通勤足矣。

唯独手脚颇为忙碌……

城市道路多红绿灯，一遇堵车，走走停停，离合得踩冒烟。

时泽宇坐在后座，百无聊赖之下突然想起他的正事。

他手指绕了半天衣角，心理建设完成后，终于开口。

“那个宁医生，我可以给你做一个专访吗？”

“不能。”宁沛之接话很快，似乎早有准备。

他头也没回，语气不留余地。

只有宁沛之自己知道，他等时泽宇开口等半天了。

省得他老是悄悄瞄自己。

谁知道时泽宇那么能忍，一直不问。

时泽宇收回探出的脑袋，平复内心波澜。

靠，拒绝得那么干脆！

没关系，我还有……

“表哥。”

略带恳求的声音响起。

时泽宇寄希望于表哥帮他说几句话，最好能让宁医生欣然接受他的采访。

“干什么？”郁钦语调云淡风轻。

“你之前可答应过我。”

“……”

恰好遇到红灯，郁钦踩下刹车，偏头：“要不让他问几句？”

宁沛之不说话，冷淡的眼神缓缓扫过郁钦。

郁钦笑容一僵，果断扭头对时泽宇说：“人家都拒绝你了，别死皮赖脸的，见好就收啊，不准再提了，别逼我把你赶下去。”

时泽宇瞠目结舌：“……”

啊？

什么川剧变脸速度。

原来这才是表哥的真实地位吗？面子还没鞋垫子有用。

时泽宇打算靠自己再磨一磨，毕竟干记者的，迎难而上是基本。

每当他酝酿得差不多了，张口前夕，就会被宁医生冷冰冰的侧脸冻回去。

算了……我尽力了。

时泽宇望向窗外，眼睛忽然睁大。

“表哥，停一下车！”

郁钦下意识踩刹车靠边：“又怎么了？”

“看见个熟人……表哥你们在这等我会儿，去去就回。”

郁钦怀疑他跟自己有仇，关车门的力度之重，再来三下车都得当场散架。

他拔出钥匙，偏头：“下去逛逛？”

汽车停在公园外侧的停车位上。

郁钦环顾四周熟悉的景色——崇吾公园。

公园路边支了许多小摊，时泽宇说的熟人便是其中一位年轻摊主。

郁钦买了冰淇淋，和宁沛之悠闲地坐在公园长椅上。

“原来崇吾公园离青云苑那么近，”郁钦说，“下回再去崇吾山，直接住我家来吧。”

“……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都住过你家了，你住一下我家怎么了？”

“……郁钦。”

“怎么了？”

“你幼不幼稚？”

郁钦咬了口冰淇淋，心想，你不幼稚还吃甜筒。

没一会儿工夫，两个球的甜筒便嚼完了。

郁钦盯着前方，鼻翼微动，忽然起身朝小摊走去。

片刻后，手上拿了个玻璃瓶，还有一个疑似赠品的钥匙扣。

“给你。”钥匙扣被郁钦挂在手指上转圈，装有液体的玻璃瓶则放到了宁沛之手上。

“给我干什么？”

“精油，你闻闻。”郁钦打开瓶盖。

白姜花特有的香气瞬间通过瓶口散发而出，萦绕在两人周围。

郁钦：“露台的白姜花不是过花期了吗，摊主说这个是她们自己做的，泡澡香薰都能用，我记得你喜欢这个气味。”

宁沛之嘴唇微抿，内心微妙：“……谢谢。”

微风轻拂过发梢，清香四溢。

融化的雪糕顺着蛋卷皮缓缓向下，奶白的冰淇淋浆滴落，迅速晕开在宁沛之的衣摆。

郁钦瞥见，迅速从口袋拿出湿巾，压在黏糊糊的冰淇淋浆上。

宁沛之两口把冰淇淋塞嘴里，冻得上牙膛一酸。

怎么他吃个冰淇淋也能弄脏衣服……

还没等他反应，沾了液体的手就被郁钦用湿巾包裹住了。

宁沛之微怔，眼眸轻颤。

一手死死攥着白姜花精油，另一只手被郁钦抓着擦拭。

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在心里弥漫开，逐渐侵蚀着他的大脑。

湿巾在皮肤上留下细微水渍。

轻风吹过，凉飕飕的。

郁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前的手真白，真好看。

他擦完一张后又拆了一张湿巾，接着擦。

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打断这一刻。

直到一只戴着红项圈的小狗凑到宁沛之脚边，牵引绳另一端响起熟悉的女声：“……宁医生？”

宁沛之心口一颤，瞬间回神。

他抽回手。

模样好似做了什么心虚的事被抓包。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眼见小狗即将攀上宁沛之的腿，往回拉了一把。

宁沛之调整情绪，对着女生点点头：“蒋医生。”

没想到医院碰不上面的蒋念，居然会在崇吾公园遇上。

蒋念心中的疑惑在听见宁沛之声音的那一刻全消散了。

她紧张地摆弄手上的牵引绳。

见宁沛之望向她，不自觉脸颊泛红，努力找话题。

“好巧，我在遛狗……宁医生也来逛崇吾公园吗？”

“嗯，出来走走。”宁沛之语调平淡。

“这样啊……那个……”蒋念抿唇，目光不自觉飘向宁沛之，“前面有家鸡蛋仔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抱歉，一会儿有安排。”

蒋念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了些。

很难说是不是失望，毕竟她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答应才奇怪呢。

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引起了郁钦注意。

正当空气沉默时，郁钦忽然说话了。

“沛之，这位是？”他身体微微倾向宁沛之，手臂随意地搭在长椅靠背上。

宁沛之偏头扫他一眼，没有计较称呼：“医院同事。”

蒋念：“你、你好。”

“原来是同事啊。”郁钦打了个招呼，朝对面的蒋念投以礼貌微笑。

宁沛之无言地盯着郁钦越发灿烂的笑容。

好欠揍，笑得他拳头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