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出租车缓缓启动。
青云苑的轮廓在车窗中渐行渐远,直至成为夜色中的一点轮廓。
紧绷一路的脊背在此刻放松。
宁沛之心力交瘁地靠在车座上,呼吸频率逐渐平稳。
一闭眼,脑海中立刻闪现出郁钦靠近他的模样,以及公园未有定论的问题。
“你喜欢谁?”
……
宁沛之掐紧掌心,心中天平开始摇摆。
腕上的手串与手机屏幕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宁沛之凝视着手串发呆,试图理清一团乱麻的思绪。
然而,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路的平静。
好不容易放松的心脏顿时重新揪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要是打电话的是郁钦,他准备直接把手机从车窗扔出去。
等到看清屏幕的字,松了口气。
“院长。”宁沛之接起,声音透着疲惫。
驺吾话音一顿:“沛之,没休息好吗?”
“没,您说。”
“那行,你身体自己注意着点。”驺吾说,“最近因为妖整会的破事,上头监管力度大了不少,下周大概率会来检查组,整形外科你稍微看着点,别被抓到小辫子,尤其是操作规范方面。”
“明白。”
驺吾话锋一转:“对了,范金龙身边跟着的徐助理你有印象吗?”
宁沛之沉默:“?”
“……算了,就知道你不记得,”驺吾说。
“范金龙还真是运气好,他的助理徐保,一个人几乎把所有罪名都揽下了,包括指使酸与这件事,摆明要把范金龙摘出去,范金龙那家伙,睚眦必报,出来后铁定还有小动作。”
最初期的妖整协会是由一群整形医生共同出资成立的私人协会,在代代传承下逐渐变了味。
如今妖整会几乎把控着70%的整形耗材供给,与市面上多家大型企业达成合作。
中饱私囊,领导班子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范金龙上任不过一年,足足推出十余种“新型”整形材料,以姑瑶山为幌子,对山上特有的灵草——?草,进行不实宣传。
传说服用?草果实,能增加女子魅力,更为人宠爱。
于是,几款主打“功效型”的产品横空出世。
南山医院的实验室还为此专门研究过一段时间。
最终还是没有将其列入本院医疗项目可选择的范围。
驺吾的浑厚嗓音通过听筒传来:“徐保在里面交代,说是因为你影响到了他们新产品的推广,故而心生怨恨。”
宁沛之微怔:“我?”
“嗯,都快一年前了吧,说是什么用?草果实熏过的膨体,记得吗?”
好像是有这回事……
宁沛之记得当时有一位隆鼻的顾客,问他们医院为什么没有最近很热门的某新型材料。
一个劲问,缠人得很。
于是他当时直接说了一句话——溢价商品,华而不实。
“想起来了吧?”驺吾见宁沛之沉默,心下了然,“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给范金龙急的。”
宁沛之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影响力那么大,流传开后,间接导致材料推广受阻。
驺吾的笑声传来:“不说了,我还有个会。郁家那边你处理得怎么样了?不然再多休几天?”
“不用,明天正常上班。”
提到“郁”字,宁沛之就头疼。
好不容易转移注意力,还被院长一句话给拉回来了。
宁沛之仰起头,呼出一口浊气,
-
宁沛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发呆,面对郁钦发来的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不决,最终选择沉默。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甚至隐隐期盼躲着躲着,郁钦忘了该多好。
加之近期工作忙碌,会议接连不断地开,甚至抽不出时间处理内心矛盾。
两台手术下来,宁沛之揉着肩颈回办公室。
微信又有一条郁钦的新消息,随手往上翻,满屏都是某人的自言自语。
【郁钦:今天忙不忙?家里厨师做的草莓蛋糕很好吃,给你带一个?】
【郁钦:我还去王主任推荐的心理医生那做治疗了。】
宁沛之盯着最后一条消息,反复翻看,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回复。
对面仿佛心领神会般,主动发来后续。
【郁钦:没什么效果,不过也能证明我心里挺健康的:)】
发完这条消息之后,对面没有等他回复的意思,提示音没再响起,屏幕逐渐熄灭。
手机倒扣在桌上,宁沛之后仰靠住椅背,心思颇重地叹了口气。
下班后他去便利店买了酒,驾驶越野车朝白云湾的反方向去。
大约半小时后,宁沛之曲着手指敲深灰色的防盗门。
“来了!”里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季然打开门:“快进来,怎么还带酒了?我家的喝不完,够你们喝了。”
“路过,顺便买了点。”
宁沛之换鞋进屋,对沙发上的陈望打招呼。
“别去沙发了,人到齐就开烤了,快快快,”季然拿着五六瓶冰啤酒,抬抬下巴,“老陈,你去把水里的土豆片捞盘里,顺便把牛肉也端出来。”
宁沛之俯下身,撸了两把跑来蹭他的“黑猫警长”,随即起身接季然手中摇摇欲坠的啤酒。
……
烤肉还没熟,三人手上的啤酒已经半瓶下肚。
陈望翻动烤肉,五花肉溅起的油渍落在手背,他不甚在意抽了张纸巾。
酒过三巡。
季然向来海量,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终于也是买上房了,”陈望喝醉了,忍不住感慨起人生。
他脖子脸颊泛红,嗓子含糊不清。
“你们可能不会理解为什么我对这事那么执着……”陈望扶着酒瓶。
“我、陈望,也算是从山沟里走出来了,靠我自己,有房子了……”
……
“我一辈子都不会回破地方!我跟你们说……”
季然揉揉耳朵:“我们理解,老陈,你这一路走得有多不容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宁沛之仰头,将瓶底的酒一饮而尽,静静听着那两人对话。
“我老家那种地方,一年能出几个我这样的!”陈望说。
季然点头附和,对陈望而言这套房子意义非凡。
“房子马上要开始装修了……虽然是简装,”陈望夹了块烤肉,“不过到时候你们可得来我家热闹热闹,不准嫌弃啊!”
“你说的什么话,把我和沛之当什么人了!”季然勾住陈望的脖子。
宁沛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喝得有些上头,脑袋晕晕乎乎。
忽地一喝醉,反倒让他思绪更清晰了。
白日不敢深思的困扰在此刻明了。
宁沛之凝视着对面两人,突然说:“如果有个……关系很熟的朋友,突然对你表达超出友情的东西……你们会怎么办?”
季然和陈望同时停下手中动作,循声望向来源——面无表情但脸色微红的宁沛之。
季然在脑子里把问题细细品味一遍,忽然意识到什么,嘴唇蓦地发紧。
“沛之……”季然不太利索地说,“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
季然和陈望面色古怪。
三人无言对视一分钟。
宁沛之猛地反应过来,太阳穴突突直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
“想什么呢!?不是我,也不是你们俩,我是说如果!如果!”
季然:“哦、哦……”
陈望:“。”
宁沛之:“……不知道就算了。”
“哎哎,别啊,”季然说,“你问我就对了,不过……我想先知道那人是谁?”
宁沛之:“……”
季然等待片刻。
“咳!算了,”他说,“那个所谓很熟的朋友是直接表白了?”
“没有。”
……没表白?
季然拍大腿:“那她就是在试探!先探明你的意思,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宁沛之嘴硬:“我都说了不是我。”
陈望插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假设的人对他朋友是什么看法?”
“……不知道。”
季然:“不知道?喜不喜欢都不知道?要么谈,要么拒绝,两头跑算怎么回事?沛之你可不能当大渣男啊。”
“……你有病吧,”宁沛之后悔发问了,“我都说了不是我。”
他低头猛灌一口酒,颇为心虚,似乎“大渣男”三个字直直戳在他脑门上。
季然喝上头了,大大咧咧问:“是不是你们医院那个经理啊……叫什么什么顾。”
“不是。”
“科室的小医生?”
“不是。”
“也对,这几个都不算太熟。”
季然垂眼沉思,宁沛之还有什么很熟的朋友吗?
恰好此时,桌上不知是谁的手机亮起。
季然探出脑袋,谁的消息?
他盯着屏幕,声音不算小地说了句:“郁……钦。”
季然没想到话音刚落,对面的宁沛之倏地站起!
反应极大。
埋头吃烤肉的陈望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肉都掉回了蘸料碟。
宁沛之面色不太自然。
他望向季然:“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季然怎么回想到郁钦?难不成是自己说得太明显了?
“啊?”季然一脸懵,“你的手机亮了……是郁钦的消息。”
“…………”
“你以为我说什么呢?”
宁沛之面色麻木,欲言又止。
坐下往嘴里塞了片生菜,半晌回道:“没什么。”
喝酒害人不浅。
季然用力嚼鱿鱼,越想越不对劲。
话题都换了两三回了,他突然幽幽地望向宁沛之。
“为什么我提到郁钦……你反应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