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回到妖警司。
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宁沛之低着头，胳膊肘上敷着根冰棍。
看起来很冷淡的样子，实则内里已经成了一团火，都快烧着了。
宁医生不仅没谈过恋爱，连爱情小说和狗血电视剧也没怎么看过。
唯一见证过的感情还是季然和他前女友。
虽说从初中开始，几乎每周都能收到情书，也有胆子大直接堵住他表白。
宁沛之从没觉得那么无措。
收到表白，拒绝就行了。
多年来他一贯如此，直到察觉郁钦的心意。
“小郁总，”齐洵颔首示意，“石东宇的精神状态恐怕不太正常。”
齐洵的目光在郁钦和宁沛之身上流连一瞬，眉毛微挑，自动忽视两人间别扭的情绪。
郁钦：“去看看。”
-
石东宇双手交握，手掌湿漉漉，不停扣着指甲。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觉了。
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会看见郁钦的脸。
怎么没死呢？怎么会没死呢？
不应该啊，自己当时下手那么重，铁棒是往死里挥的。
石东宇眼下挂着大大的黑青，额间的虚汗顺着太阳穴缓缓滑落。
“货架是你动的手脚吗？”一道声音传来，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
石东宇恍若未闻。
畏畏缩缩，低头不语，将沉默贯彻到底。
……
郁钦收回视线，靠墙站着，单手滑动手机，偶尔瞟一眼宁沛之。
有些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小妖警路过他身边还会打招呼。
——“郁组长，您没事实在太好了，不过怎么不回来上班呢？”
——“郁哥！身体好点没？调查处少了你效率都下降不少，我们都盼着你早点回来呢。”
——“郁哥还真是看不出一点架子，嘿嘿嘿。”
郁钦笑着点头，即便那些面孔在此刻都是陌生的。
妖警司一直有个特殊部门——调查处。
调查处专门负责信息搜集以及追踪等工作，包括打击某些妖怪犯罪活动前侦查。
郁钦失踪前，调查的最后一件案子是关于妖怪永久居住证造假事件。
郁钦逐一审视好友列表中的联系人，手指在某个微信好友头像上一顿。
石头。
由于换了手机，聊天记录并没有保留。
但郁钦有种预感，这个微信号和里面那位叫石东宇的，是同一个人。
他叫住方才与他搭过话的调查员，举起手机。
“这个微信，是你们石组长的吗？”
“对，石组长就是这个头像，不过……”那人话音一顿，“呃……石组长的朋友圈怎么把郁哥你屏蔽了？”
郁钦不甚在意：“不知道。”
“噢噢，郁哥你不用在乎这个，我以前也被他屏蔽过，况且石组长现在……”那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审讯室方向，点到为止。
郁钦倚靠在墙上。
还石头呢，呵呵。
他动动手指，修改备注——垃圾。
隔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解气，于是把人删了。
他给宁沛之的备注也不过是后两个字。
倒也不是他想，待在老宅那几日他曾短暂修改过某个亲密的昵称。
但转念一想——要是无意中让宁沛之看见，还不得躲他个三年？
宁沛之依然没回过神。
充当冰袋的冰棍已经被他吃了。
明明眼下更应该关心审讯室的嫌疑人，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脑海里仍旧满是郁钦。
宁沛之斜眼看向一边，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后下意识移开视线。
他紧闭嘴巴。
嘎嘣。
“……”
手上的冰棍木棒被他折断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基本是齐洵在跟进度。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分别被带到不同房间，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还没五分钟，便被告知可以回家了。
走了个很敷衍的流程。
他已经一个多小时没和宁沛之说话了。
明明近在眼前，怎么忍得住的？
郁钦清清嗓子，打算趁着回家喊一声宁沛之。
话还没出口，妖警司的局长步伐匆匆，仿佛忙碌中挤出时间。
他走到郁钦跟前，把不远处的宁沛之挡得结结实实。
郁钦：“……”
局长咧着嘴，亲昵道：
“小钦啊，前些天听说你没事，叔忙得抽不出时间去探望，怎么样？身体还好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你一定告诉叔，叔给你整点补品。”
郁钦：“……我挺好的，不用补品。”
“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时候想回来上班打电话知会叔一声，”局长频频颔首。
“还有里面的石东宇，你不用担心，妖警司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绝不放跑任何一个恶人！”
郁钦：“……谢谢局长。”
“哈哈哈，别客气别客气，在里面坐着也怪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郁钦：“。”
郁钦走出妖警司大门，宁沛之不远不近跟着。
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的问题，宁沛之先前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
-
越野车在太阳下照射，车内温度节节攀升。
打开车门的瞬间，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哎，靠！忘了。”
郁钦忽然拉开后座车门，着急忙慌拿出一个纸袋。
袋子里是他昨晚带来的草莓蛋糕，还是亲手做的，跟着老宅的厨子做了一下午。
当时宁沛之不在家，蛋糕被他放在冰箱保存。
谁知道昨晚某个人玩到半夜才回，还喝得烂醉……
刚才出门把蛋糕拿了出来，想着一会儿还能给宁沛之吃，结果就这么给忘了。
郁钦捧着蛋糕，眼神中透露一丝失落。
面包体外的奶油早已融化，顶上的粉色草莓也倒在塑料外壳边。
很凄惨的一块小蛋糕。
宁沛之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给我，尝一口。”
“……”郁钦把蛋糕扔回纸袋，“都酸了，不能吃。”
他开口跟我说第一句话，居然是要吃坏了的蛋糕？！
“尝一口没事。”
郁钦眼角一抽：“真不能吃，回家再给你做一个，这个不要了。”
郁钦见宁沛之依然不死心地盯着蛋糕纸袋，毅然决然拿着袋子朝隔壁垃圾桶走去。
嘴里还忍不住嘟囔：“怎么那么馋呢……”
为了满足宁沛之吃蛋糕的愿望。
他们还专门去了一趟烘焙材料专卖店，采购了一大箱子工具和基础食材。
临近小区，郁钦又去水果店买草莓，俨然是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
宁沛之微抿嘴唇，偏头看向正把东西往后座放的郁钦。
“你不回家吗？”
郁钦一愣，下意识道：“现在不是回家吗……”
宁沛之：“。”
“……你说东城那边？”郁钦系上安全带，“晚上才回去，现在还早。”
宁沛之瞥了眼车上的时间。
都快四点了，还早吗？
……
宁沛之家的户型厨房不大，比不上庄园别墅的操作空间。
做起甜品来颇为束手束脚。
宁沛之站在门口凝视郁钦忙碌的背影。
郁钦做甜品的神色很专注，切一颗草莓都要找半天角度。
几次下刀，宁沛之都在担心他切到手。
驻足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沛之端着郁钦泡的柠檬红茶到卧室。
他在床头抽屉翻找，没多久，一块人形的玉石出现在手中。
不久前自己还在嘲笑它像土豆。
现在看着也挺好看的……
玉石静静地躺在宁沛之掌心，散发温润光泽。
他呼出一口气，在床头找了个安全又显眼的位置，摆上玉石，反复找角度欣赏。
最后还给玉石拍了几张艺术照。
宁沛之喝完最后一口红茶。
里面是不是偷偷加酒了……他拍拍脸颊。
不然怎么自己有点稀里糊涂的，居然对着一块玉石看了老半天。
宁沛之仰面躺上床，伸了个懒腰。
温和的暖意顺着羽绒被传来。
片刻后，眼皮缓缓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某人熟悉的声音。
“宁沛之，我好喜欢你……”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声音仿佛离他很远，却又清晰无比烙印在他心头。
“……”
哪里来的声音？
宁沛之在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眸子四处乱颤。
他按住突突乱跳的心脏，坐起身。
似乎有什么被他忽视的碎片在缓缓聚合。
床上呆坐一阵后，一向以冷静自持的宁医生脸红了。
从脖颈到耳后，连带着耳朵上的胎记也成了火焰。
什么跟什么啊。
郁钦为什么要趁他喝醉表白？
生怕他听见吗？
宁沛之小跑去浴室，狠狠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勉强压住热意
郁钦装饰上最后一颗草莓，顺道把锅里的话梅排骨盛出。
做好一切，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全能。
也不知道宁沛之窝在房间干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郁钦解下围裙，思考着一会儿先敲门还是先喊人。
余光捕捉到一个人影。
“出来了？刚好开饭。”
“嗯。”
宁沛之现在很冷静，刚才的头脑风暴早把他的脑细胞杀光了。
宁沛之悄悄注视郁钦的一举一动。
郁钦吃饭的手，耸动的喉结，偶尔开合的嘴唇。
他现在有太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宁沛之几乎整个晚饭都在走神，吃得食不知味。
窗外天色已暗，零零散散的星星坠在夜空。
郁钦收拾好厨房，接到了老太太的电话。
……
“嗯……快了，马上回，您别担心。”
他将草莓蛋糕放到桌上，招呼宁沛之来吃。
宁沛之捻着手指，心不在焉。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郁钦要走了。
坐在餐桌前，他不自觉戳了两下蛋糕体，却并没有送进嘴里。
郁钦也不由自主被宁沛之这副模样弄得心中忐忑。
眼看着蛋糕被戳成筛子，郁钦酝酿开口：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