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刚探出头来,鸡鸣声就迫不及待地爆发出响亮的声音。
陆星璇将将练完功,身上的汗浸湿了衣衫,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去冲凉。
清水“唰”地下从头顶冲下,陆星璇甩甩头,虬枝般的头发在她的腰间随之而动。
微风徐徐而来,窗纸呼呼作响,好在覃氏把沐浴屋子加了几层木头,升起来的水雾拢着陆星璇这才没冻着。
陆星璇熟练地拿起裹胸布,一层层紧紧地裹着胸脯,直到有些踹不过气才放过自己。
她身体开始发育后,覃氏就给她缝了这块布,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
陆星璇透过铜镜看自己的眉眼,英气还是很难比得上男子,而且同窗和她一样的年纪,身体已经开始抽芽似的疯涨。
只有她还是原来的身高。
李孟廉还以为是她吃的太少,营养跟不上,所以每日都给她带很多吃的,势必要让她长很高。
嘴里还不停道:“陆兄你长得男身女相,若再不高点,就真白费了你这张脸。”
铜镜里的人无奈笑笑,不过也为她想到了日后可以解释的理由。
换上加了棉絮的学子袍后,陆星璇肩置书袋,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踏雪而行。
……
“陆兄!”
陆星璇抖落伞上的雪,眸光柔和地看向来者。
李孟廉嬉笑道:“今日季考,你有信心吗?”
“那是自然。”陆星璇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似乎毫不在意。
说来这是决定她来年能否参加乡试,应当更加重视才是。
但是李孟廉很熟悉她,表面看似淡定,实则胸中已有万千烟花噼里啪啦地响了。
这种人大抵就是夫子口中能成大事者。
他不得不感叹道:“我这才追上你没几个月,没想到你又要走了,真是比不过啊。”
陆星璇莞尔,“我会在终点等你。”
“啊——”李孟廉假作苦恼。
“狗腿子今天又在阿谀奉承咯。”一道嘲讽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陆星璇嫌恶地皱起眉。
这声音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春天打马球伤了她的张扬飞,自从李孟廉来了后,他到处说李孟廉是她的狗腿子,走到哪跟到哪。
于陆星璇来说,她们二人属于好朋友,这样的称呼谁听了都不舒服。
所以在这个称呼出现不久后,学府出现两件事,叫人拍手陈快。
一是张扬飞莫名被人打了顿,第二天顶着猪脑袋来的,臭着张脸指着陆星璇二人骂他们小人,结果被夫子听到,成功被罚打扫书馆。
又因实在找不出实际的证据是她们做的,只得作罢。
二是通判被一纸传到京城的信搞得焦头烂额,听说险些撤职,导致那段时间张扬飞夹着屁股做人。
这两件事若说真不知道是谁,那可能不太真,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讨论始作俑者。
李孟廉听到这话,捏紧拳头想要过去。
“等等。”陆星璇出声拦住。
说完,她抬脚往张扬飞的方向走去。
张扬飞恰好背靠着她们,不只说什么,开心地捧腹大笑。
“砰。”
油纸伞突然在他头顶打开,吓得他容颜失色。
“你干什么!”怒吼声还未说完,他的嘴就被堵着。
“咳咳咳!”
张扬飞躬身猛烈地咳嗽,那样子势要将嘴中的雪吐出,但又因为太冰,他整个人像是跳舞似的扭来扭去。
在场的人看见这样的场景,纷纷捂嘴,甚者还有人没憋住,“噗嗤”笑起来。
“没拿好伞。”陆星璇冷着脸道:“有事,别挡道。”
见对方还在道上,陆星璇回头,“李孟廉,你说什么不挡道来着,我忘记了。”
李孟廉瞬间反应过来,他强忍笑意,“我记得是什么来着。”
他语气顿了顿,“哦对了,好狗不挡道啊。”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迎着风雪穿过长廊,一把手搂住陆星璇的脖子,冲力迫使二人趔趄几步才堪堪停下。
而前面护着张扬飞的人也下意识躲开,刚好开出条路来。
“快些走吧,要考试咯!”说着李孟廉还得意地往后看了眼。
经此一计,陆星璇心情不错,接着他的话道:“我记得三次考试排倒数第几就要退出府学了?”
“哦,倒数第一啊。”她的声音轻飘飘得像飘落的雪花,但攻击力却如长枪。
说完两人速度加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众人视野。
走到转角,两人一对视,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不愧是陆兄,主意又坏又爽。”
陆星璇挑起眉毛,“坏?”
“嘿嘿,好了快走快走。”李孟廉搓搓冻红的手,眼睛飘忽不定,就是不看陆星璇的脸。
心绪也不必如此明显,陆星璇倒是开始担心她走后,这个愣头愣脑的李孟廉在这府学该如何是好。
得找个人帮扶他,陆星璇眼咕噜一转,心下有了想法。
……
今日的季考规格等同乡试,为的就是筛选出今年府试出来、有能力参加乡试的学子。
所以题目出的又偏又难,位置上的学子们纷纷抓脑袋,有的甚至开始默自己的本经。
毕竟大多数都觉得自己只考差这一场也没多大关系。
反正也没累计到三次。
而那些想要冲一下乡试的学子则是在奋笔疾书,陆星璇就是其中一位。
她策论的思路全部打在草稿纸上,又把一些地方画叉,有的刚下笔,可都在纸上成了墨点都没有下一步。
今天出的题是有些偏了,陆星璇沉着气继续分析。
为官者,重要的不仅是爱民,还有矜矜业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陆星璇盯着题目,“官者,三者为重。”
这句话她能确定不是她本经里面的。
爱民,所以会矜矜业业,但是同时不也有单纯的敬业,而不爱民吗?
陆星璇摇摇头,这很难,如果是这样想的话,可能离题八百里远了。
目前能肯定的就是爱民,她在纸上打了个圈。
等等,陆星璇把那个词在嘴里反复嚼了几遍,最终写在纸上,替代了敬业,那就是公正。
爱民者必然会敬业,但是光敬业爱民,不秉公执法,那又能有什么用。
现在已经找出两个,还差一个。
做题如同捉迷藏,正确的答案藏在记忆宫殿的某个角落,等她找出藏身之处,接着又像拼图,找出她该放在哪个位置。
陆星璇突然发现,她好像一直局限在去把古书想个遍,从未想过后世在古书中总结出的经验。
嘴角盛满笑意,她身边的学子无聊地瞥见这抹笑,不禁打颤。
心想这陆星璇莫不是被题逼疯了吧,那么难还笑得出来。
殊不知她已经从伟人的话语中找出了答案。
于是她提笔落纸。
“为官者,应爱民、公正、廉洁。”
当写到最后收时,她想了想,终是把那句话写上。
“某还以为,为官者还应重视家风。”
然后拐弯抹角指出某些人的坏脾气出现于家风不良。
写完她心情更好,甚至觉得这道题出的太好了,出题的老师实在明智。
而此刻出这道题的夫子打了个喷嚏,书童连忙去关窗。
“不必,敞着要清醒些。”夫子抬手制止,他用手帕擦了擦鼻子。
随后继续道:“你是说今日行悬不仅把雪撒在张扬飞身上,还拐弯抹角骂了他,然后张扬飞来告状带上他爹的名号?”
书童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道:“是的。”
一方是夫子爱徒,一方是通判之子,他怎么说都不好。
“那今日这道题我怕是有得看咯。”夫子乐呵呵道。
书童瞧他开心的样子,不得已道:“可是夫子,通判那边……”
夫子“啊”了一声,随后道:“就说孩子们的玩笑,况且是张扬飞不对在先。”
“再不济就说我已经责罚过行悬了。”
“是。”
书童退下,不过心底已经琢磨出日后该怎么做了。
想到此,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
“行悬,今日去我家不?我母亲炖了好些猪蹄,说让我带你回去吃。”
李孟廉一出考场就看见陆星璇,连忙挤开人群,走到她身边说道。
陆星璇面露难色,“可是今日我母亲买了些羊肉。”
“那就一起吃呗,反正离得近,叫上柳无伤他们兄妹俩,诶你姐姐们回来没?”
自打入了冬,陆星茵说带陆星月去离得近的县去寻地址,看看能不能再开家什么店。
大概率年前都不会回来了。
“你大姐姐什么时候到?”
提及陆星清,陆星璇一扫疲倦,眼底含笑,“腊月廿二。”
“腊八之前啊,不错不错,那她的如意郎君?”李孟廉嬉笑问道。
“也要来看看我娘。”
陆星清如今和孙郎中的徒弟好事将近,自然是要来跟覃氏亲自说一声,顺便趁此机会来葭州府开家慈善堂。
陆星清在信里提到她打算那家慈善堂开出一个房间来给女娘看病。
女郎中实在太少,又害怕那群男的来砸牌子,只得把那个房间的门开在暗巷。
“行!那今日你让你娘把羊肉放好,一同来我家吃猪蹄!”李孟廉虽说笑着说,但是语气中不乏强硬。
陆星璇不好再拒绝,只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