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都是土。”法海温言道，“待我擦干净。”

回溯宝器被法海两手把持着，一只手捏着，一只手轻拂上面黏附的土块。

看似认真清理，实则将法盘牢牢握在手中。

“挺干净，不用擦了。”小青看出法海不愿让出法盘，尚不清楚确切缘由，压下心底烦躁，且先表现如常。

“我见过这器物。”法海变换手势，以衣袖擦拭，怕她着急，淡笑着，看眼她：“手擦不干净，我用衣袖擦，很快就好。”

后面的安慰，小青全然没听进去，心思被前一句震得有一瞬空白，下意识问：“在哪见过？”

“你在树上，我看见你拿出这东西，然后就不见了。”法海解释：“当时我离你很远，你也背对着我，才没发现罢。”

“这是你们妖族的法器？”法海从见到这法器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同寻常，“拿出来，倏地不见，再出现便是十万八千里外？”

小青看着法海，试图从他如常的神色里看出点端倪，但他好像只是好奇，和喜干净。

“从泥巴里挖出来，埋了一夜，总也擦不干净，去湖边洗洗吧。”法海手指衣袖都是污泥。

“不用。”小青捏了净决，法盘和法海都干净了，伸出手，直勾勾看着法海：“给我吧。”

“忘了你是妖，简单的法术难不倒你。”法海微微诧异下，将木质圆盘轻轻地放在小青的掌心。

“没那么厉害，只是普通行路法器，我有时偷懒用。”小青左右翻了翻，确认没有掉包，将要收拢进衣袖时。

手腕忽地被握住，“小青，这是哪？”

小青抬眸看清手的主人，惊诧得一时不知怎么回。

显然耳旁茫然警惕的素衣白素贞，并不是今夜的新娘子白素贞。

姐姐怎么来了？！

法海呢，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白素贞恰好挡住小青的视线，扯过她，却发现法海半蹲在地，手扶着头，脸上满是痛苦。

“怎么了？！”小青急忙蹲下，法海脸色苍白，仅是眨眼的功夫，下颌已经滴下汗来。

“哪里痛？”说完这话，天地间忽然剧烈震动，人也被法海推到。

手里的法盘没拿稳，就掉在两人之间，耳畔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又想消掉我的记忆！”

终究还是被失败了，小青有一瞬尘埃落定的放松。

眼前的法海也有了变化，不再是瘦削温和少男，身形变得结实修长，俊朗容貌。

只是此刻较为狼狈，脸色惨白依旧，眉头紧皱，双目狠厉瞪着她。

小青被瞪着，很快打起精神，“是啊，又被你发现了。”无奈地耸肩，随即正色，俯身捡回溯宝器。

右手去抓，右腕被法海擒住，左手去抓，左腕被擒住。

明明法海已经痛得额头青筋毕显，手腕也是，青筋凸起，还诡异地一跳一跳，反应却很敏捷。

交手的时候，小青有了粗略猜测，法盘是个引火线，而姐姐的出现则是证实。

这里是法海由记忆构成的梦境，他中途察觉，这梦自然也不稳了。

只是……出梦境必然要用到回溯法器，这个不能给他。

“姐姐！”小青手腕一扭，也死死抓住法海，“快拿走法器。”

白素贞在地动山摇中稳住身形，尚不清楚事情前后经过，可看小青和法海僵持不下，算是印证了一半李明奕的说法。

法器？应该是她们中间的那块木头。

白素贞伸手，那木头便飞到她手中，“小青，我该怎么做？”

“照着我说的做。”法海力气大的异常，小青根本抽不开身，只得口说，让姐姐拨动法盘长短针。

稍顷，周遭渐暗，猛地被喜如一管口中。

小青头晕目眩，几次时空回溯皆未出现此种情况。

甚至感觉自己使不出法力，腕间的手也松开。

快要被墨黑吞噬前，小青看见法海，他也看着她，似笑非笑，又像是哀伤的摸样。

小青像是被这情绪感染，也有些伤心起来。

第二回失败，还要再来第三回吗？

挫败的想法一经闪过，瞬间被否决。

才第二次，总结失败因素，再接再厉，她不信第三回还是一样的结局。

从法海的梦境出来，他还没醒，只是眼帘动得厉害。

小青立即捏了昏睡决，点在法海眉间，他立即安静下来，蹙眉睡去。

“姐姐，你怎么来了，又是如何进到法海梦境中？”小青知道姐姐肯定满腹疑惑，但她迫切想要找出这次失败原因所在。

白素贞从始至终一头雾水，措辞了会告诉她始末。

“我怎么也没想到是李明奕。”小青扶额。

那夜，李明奕被她们甩下后，看法海一副大雨将来的样子，担心小青被散去修为，打回原形，竟然想到去找白素贞帮忙。

夜里白府被白素贞施了法，寻常人找不到白府，他竟然生生等到天亮。

是以因李明奕一人之言，白素贞认为将出大事，立即找到玉灵山。

白素贞告诉小青，胡楣曾让她回白府等候。

可她告诉胡楣，小青可能冒着修为被散尽的风险和法海在一起，便立即带她来到瀑布前了。

小青叹气，竟没办法指责胡楣。

她自己都没料想到李明奕会去寻白素贞。

“我进到洞穴，看见你们闭着眼，刚走近便被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白素贞说完，看着小青愁眉不展，感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小青，你和法海怎么了，李明奕只说法海疯了，催着我去救你，这其中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确有误会，但当时法海很吓人，李明奕误会也属正常。”当时情形复杂，小青至今有不真实感，只得简单说与白素贞听。

白素贞不可置信在小青与法海间来回看，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况很棘手。”

小青点了点头，“姐姐，你先走吧，我还要再进去一趟。”

白素贞点了点头，在瀑布前转身：“小青，我想你两次失败的原因，应当是在法海身边呆的太久，况且你要修改的细节太多，而事态又是瞬息万变，不可能万事如你心意。”

“姐姐觉得在哪一记忆点合适，酒楼相遇前，我已经试过了，同样是失败。”小青若有所思，恍然：“其实两次都是因为李明奕，我得先收拾他，然后再跳转酒楼那天。”

白素贞摇头：“小青，是他也不是他。”

小青不解。

“小青，你是不是想让李明奕不爱你，法海忘记酒楼一事，与你仍旧是朋友。”

小青点头，“就是这样。”

“但法海还是爱你啊，没有李明奕约你酒楼，还会有别的张某，杨某，或是别的妖。”白素贞温柔地看着小青，为她现在还迟钝感到头痛。

“难道你为了和法海做朋友，斩断青丝？”

“当然不可能！”小青反应很大。

她是一只大俗妖，凭什么要为了法海，把日子过得和出家人般寡淡。

“是了，我的好妹妹，你都去赴李明奕的约，想来也是开了窍。”白素贞笑，“只是远远不够。”

“法海在金山寺，我在玉灵山，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和谁在一起不必让他知道便是。”小青一想，不对，为什么她同谁在一起，还要东躲西藏。

竟也觉得姐姐一针见血，她想得太简单了。

见小青有所反应，白素贞暗自衡量，试探道：“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法海记忆中没你，如此也可以与李明奕继续。”

“不行。”小青想也没想否决，“我宁可李明奕记忆没我，法海不行。”

“法海比李明奕还重要？”白素贞咋舌，不她们何时这样要好。

要好过了头。

“当然，法海是我的朋友。”小青理所当然道。

仅仅只是朋友？白素贞看了看闭着眼的法海。

“小青，我只有一句话，世间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白素贞道：“法海心思深沉，你不能漏出一点马脚，倒不如干脆些。”

小青似懂非懂的摸样，不知有没有理解她的话。

白素贞想留下陪小青，以防万一，小青真被法海收服了。

人心瞬息万变，恼羞成怒，做出什么都是可能的，更何况还是能降妖除魔的和尚。

小青没让她留下，保证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送走姐姐后，小青找个位置坐下，拿着回溯法盘看。

看了不知多久，最终决定最后试一次，再失败，那便顺应天意。

如此下了决定，小青不去紧张失败，也不去想天意是何，她只管力挽狂澜。

小青拨动法盘长短针，等了片刻，她还在原地：“怎么回事？”

之后不管小青怎么捣腾法盘，依旧没有反应。

小青只好撤了昏睡咒，法海却兀自睡着戳脸，附耳大喊，都唤不醒他。

起初小青觉得法海又在算计她，便使出些卑鄙手段。

言语调戏，法海眼皮都没颤下。

提起衣领，假意要轻薄威胁，法海指头没懂，呼吸也没任何变化。

捏住鼻子，涨红了脸，法海涨红脸，快要憋死也没动。

法海成了能呼吸的活死人，小青这才惊慌起来。

赶紧招进献回溯法器的黑岩山山主。

黑岩山山主听过，神情严肃：“使用回溯法器有一个忌讳，切不可让梦境主人察觉，否则后果严重。”

“什么后果。”小青问。

“各人后果不同。”黑岩山山主心虚地觑了眼小青。

“一口气说完！”

“入梦一事暴露，被排斥出梦，梦主人会有两份记忆，一份是原来记忆，一份是入梦后的记忆。”

“这是最轻的，还有严重点的……”

不如从女娲补天开始说起，小青黑着脸打断：“你只说他的程度，怎么化解。”

“这……”黑岩山山主踌躇了会，在山主的吃人的目光下，一咬牙：“法海师傅是最严重的，依照山主说法，梦境崩塌，被困出不来了。”

“如何救他出来？”小青倾身问。

“属下不知，典籍残损，解决之法应当记载在那几页。”黑岩山山主摇摇头。

“你当时怎么不讲清楚！”小青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典籍写百年难遇一回，所以属下也就忘了说。”黑岩山山主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你给我想办法。”小青来回踱步，额角凸凸跳，“不能让法海就这么睡到老死。”

黑岩山山主擦着额头的汗，“或许金山寺主持知晓。”

“他如何知道？”

“两百年前，属下从金山寺带走了回溯法盘。”黑岩山山主小声答。

“你偷的！”小青音调歪了，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我掐死你。”

“饶命山主大人饶命！”黑岩山山主大叫。

小青秃然放开手，手肘撑着膝盖，盖着脸自言自语，“我的属下偷了金山寺法器，我去找方丈，请他救因我困在梦境出不来的徒孙，他得降了我。”

“你……”小青放下遮眼的手，看向黑岩山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