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意外。
明歌怔愣片刻,才回复道:【没有啊,她没跟我说过。】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次重逢一直都是自己在倾诉倒苦水,令天反而很少说起自己,心头晃过几分愧疚和后悔。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没把父母的事拿到令天面前,不然……
明歌搓了搓手背,汲取到一点温度,犹犹豫豫点进令天的聊天框,打字道:【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发送之后又觉得怪异,当时她确实觉得被冒犯了,难道她要承认是自己太过敏感,就应该乖乖被几个陌生男人勾肩搭背、评头论足吗?
于是补充道:【不该骂你的。】
不管怎么说,不是令天把那几个男人叫来的。
发完之后明歌的心情变得极差,草草看了一眼陈静仪后续发来的消息,对方大概也没想到她不知情,赶忙找补了几句,又低落道:【今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就得被人家女朋友误会了。】
明歌眉头皱了下,又烦躁又无奈,她叹气,问:【你们怎么回事?你不会被骗了吧?】
估计是急了,陈静仪立刻打来了语音:“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江炘很好的,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
明歌单手抹了把脸,“算了,及时止损吧,以后咱俩一块学习,考个好大学。”
陈静仪笑了:“哎呀,你现在怎么这么古板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在板凳上坐都坐不住,现在满嘴都是大学啊。”
明歌怔了怔,抿唇提了个娃娃塞进怀里,感觉到一丝安全感,才轻声说:“小喇叭,你不也一样?说真的,静仪,我们好久不见了,我……我们也马上就要长大了,你想过长大以后的事吗?”
在明歌十来岁的时候,父母的矛盾还没有如此清晰,小学生的托管所和补课班都没有贵到天上去,家中勉强还能负担,可一上了初中,就难免捉襟见肘。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钱,到底有多重要。没钱的时候,父母一天能吵八次架,当着她的面泼了一地的饭菜,砸碎了玻璃杯,声音震耳欲聋。她在原地不敢动,默默流泪的时候,心里想,我一定要出去。
一定要很有能力,很有钱,也许一切就都不会这样了。
她被压抑了太久,满心的话想要倾倒而出,不成想陈静仪却愣了下,挠挠头道:“哎呀……想这么多干什么,高考还早呢。”
早吗?
明歌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长了,快得她追赶的脚步踉踉跄跄,吃力得随时都有一种会被甩开的恐慌,她低低道:“可是,我原来也以为中考离我很远,但它很快就来了,打得我猝不及防。静仪,你以后想去哪个城市?”
陈静仪呆住了:“怎么想的这么远……应该是凌城吧,家里人都在。”
明歌道:“可我想……我想去北城、海城这种,繁华的城市,一定很不一样。我还没见过地铁呢。”
陈静仪噗嗤笑出声,说:“哎呀,你想的真远,而且大城市压力一定很大吧,你舍得你爸妈吗?哪有钱买房啊,人家本地人都看不上咱,男朋友都不好找。”
明歌皱了皱眉,对这个话题有些反感,她赌气道:“我才不谈恋爱,傻子才谈恋爱,更不结婚,结婚就是自寻死路!”
陈静仪忙温声道:“哎呀,好啦,好啦,我们不生气。话说得这么绝对……你不喜欢今天那个男生吗?”
明歌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有些疼了:“……啊,你看出来了。”
陈静仪笑道:“你小时候就那样啊,喜欢什么藏都藏不住,和令天吵了架,专门带我去她家院子门口跳皮筋,说话声音超大声,但都在往后瞟,就想看令天的反应,明明很在意。你太明显啦!”
明歌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真有这么明显?那他……他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陈静仪疑惑道:“我看你们两个那么默契,还以为已经谈了,竟然没有吗?”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行,这两天我跟你一起走,我帮你试探一下,你可别让人钓着当鱼了!”
除了展熠外,明歌已经很久没被这样关心过情绪了,顿时只觉得心脏泡进了温水中,又酸又暖,她软声嗔怪道:“你也顾顾你自己吧,整天绕路,不辛苦啊?”
陈静仪笑嘻嘻道:“你最重要啦,我还记得当时你要转学了,咱们三个抱在一块哭呢!”
明歌鼻子一酸,也想起了当年。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复杂,她转学后对新家和新校新同学的兴奋冲淡了一切,待她处处碰壁,才开始不断回忆童年,但却从未有一刻想要回去。
而今陈静仪一句话,却让她莫名委屈酸涩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三个人满院子疯跑的幼年时期,那时的世界里只有快乐。
……
一直到和展熠夜前说晚安,次日上学在考场碰见,明歌都莫名带了一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有些事不说破还好,说破后就不免心神不宁起来,明歌不免担心自己已经被展熠看穿,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余光屡屡向后瞟,次次都和展熠对了个正着。
明歌:“……”
展熠眼中含笑,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站起身,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喂,马上就要考了,你可别打盹走神考个零蛋啊!”
明歌吓得收回视线,眼神乱飘:“不、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展熠哼笑:“那你把书摆在桌子上,却一直看我是为什么?昨晚是不是和闺蜜说我坏话了,做贼心虚?”
心虚……是真有。
明歌想起她们昨晚说了什么,顿时心跳如擂鼓。她其实并不在意展熠是否喜欢自己的答案,甚至沉溺于现状,如果恋爱会改变打破现在能让她感受到舒适的环境,她宁愿从未挑破。
但毕竟……人是有好奇心的。
从小到大第一个心动,第一个牵肠挂肚的异性,他对自己的心意是如何看法,明歌实在免不了俗地产生了好奇。
明歌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卷着书角,“我才没有,我还夸你了。”
她越说,心跳声就越大,连着脑门也开始发热,展熠愣了下,道:“哎呦,谢谢,那我可得多讨好你,争取多得几次夸奖。”
明歌失笑,推他一下:“快复习去吧!”
接下来的考试还算顺利,明歌对情绪的把控颇有经验,甚至能在爸妈的争吵背景音下解出复杂的数学题,就更不会因为一点小苦恼失误。
陈静仪中午要回家,明歌和展熠去食堂吃了饭,等下午的考试结束,果然在门口看见了她。
她面前站了江炘和李曼,神色有些失落苦涩,勉强维持着淡漠,点头笑笑,挥了挥手。明歌赶紧拉着展熠上前,瞥一眼离开的江炘,皱眉问:“怎么样?不然算……”
陈静仪用眼神制止她:“没事,他一谈恋爱就会很忙,注意不到我。不管他,你更重要。”
她顿了顿,对展熠道:“你好,今天打扰你们了。”
展熠面不改色,好像没有听到她们刚才的话:“你好你好,没事一块走啊,热闹。”
明歌一直以来都是和展熠一起回家的,但说是一起,更多是展熠送她回去。他家离学校较远,一般都是打车回去,便说不如先送她回家再打车,不然都没人听他说话,无聊。
但陈静仪在场,展熠的话少了很多,气氛始终都有点尴尬,明歌绞尽脑汁暖场,筋疲力尽地到了家门口,和陈静仪对视一眼。
陈静仪冲她微微点头,笑了笑。
展熠瞥一眼她,挑眉,冲明歌挥手:“到家了跟你说奥,明天见。”
他等明歌点头上楼后才慢悠悠转了步子就要离开,陈静仪赶忙叫住他:“那个……展熠。”
展熠顿住脚步,终于确定她们刚才的异常和自己有关,也不含糊,转身问:“我记得附近有家奶茶店,去坐坐?”
陈静仪愣了下:“呃……也不必这么正式。”
展熠笑道:“有关明歌,咱俩都认真一点嘛,我看你也很在意,应该要聊很久,就别站这吹冷风了。”
陈静仪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点头:“好,那行啊。”
展熠带路,进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头扫了码:“喝什么?”
陈静仪赶忙摇头:“不用不用。”
展熠笑了:“可不好白嫖人家场地啊,聊久了被扫地出门多丢人。”
陈静仪也笑了:“那行吧,随便一杯奶茶就行。”
展熠嗯了一声,付钱后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陈静仪。
他对明歌第一印象就是冷、独,实际却又很好接近,根本不会拒绝别人的姑娘,不过这么久了,都没见她有什么朋友,没想到还有个发小。
他观察陈静仪,齐刘海,低马尾,大眼睛尖下巴,皮肤白皙漂亮,眉清目秀的很是乖巧,觉得这两个女孩气场倒是相似,看上去都很文静腼腆,也难怪是朋友。
“好的同学,有什么话就请问吧。”他笑了一声,“我保证坦白从宽。”
陈静仪抿唇笑笑,组织着语言道:“……你挺有意思的。”
展熠愣了下,笑道:“看来明歌的洗脑很有效嘛,谢谢。”
他说着,听见叫号的电子音,扭头看了一眼,起身道:“稍等。”
陈静仪便接机偷偷打量他。
光靠视觉印象,展熠无疑是个很耀眼的人,白衣黑裤,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笑起来时更显得太阳一样明媚阳光,陈静仪也是在和他单独相处的片刻时间里意识到,展熠本人并非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他生了一双略显冷淡凌厉的丹凤眼,眼睑皮肤较薄,眼角内勾,眼尾略长,稍稍上挑,眼睛黑白分明,清凌凌如一幅水墨画,因为总是笑着,情绪不是特别明显。
待他收敛了笑意,才会意识到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莫名给人一种冷然的感觉,然而精致的五官又淡化了这股冷感,脸型流畅分明,唇色红而润,微微上翘,竟像是在微笑。
哦,怪不得看着就阳光。
陈静仪紧张地咬着下唇,思考片刻,得出结论:长相还是配得上明歌的。
展熠拿了两杯奶茶过来坐下,将那杯珍珠奶茶放到陈静仪面前:“热的。”
陈静仪点头道谢,余光瞥见他杯子里的颜色:“……你喝的……姜汁可乐?”
展熠道:“是啊,快晚上了,养生。”
陈静仪:“……”
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她的思绪跑偏了一瞬,立刻拉回正轨,将吸管拆开扎进去,捧着奶茶壮胆,一脸严肃:“那么,我要问了。”
展熠坐端了些:“你说。”
陈静仪:“你对明歌是什么看法,你喜欢她吗?”
如果明歌知道陈静仪会如此直白,一定会先扇死答应她的自己,然后将展熠套麻袋灌孟婆汤,忘了这尴尬的一切。
但是她不知道。
于是陈静仪就这么直直问了出来,她皱着眉,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只见展熠明显愣了下,然后露出堪称温柔的笑意,说:“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