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很少在北城聚会，仅有的几次都是参加展熠或者室友有关的。她在学校的朋友只有这三个室友，心中多少是在意的，尤其是最先对她示好的曲霏，她心中一直感念着，在网上挑了一套一千多的护肤品，特地去精品店买了漂亮的包装纸，对照着视频折了“生日快乐”的彩花包好，放进袋子里。

曲霏把地址定在了一家KTV，明歌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紧紧黏着室友寸步不离，曲霏笑眯眯回头牵过她的手，吱哇一声怪叫就拉着她往里冲。

明歌吓得毛都炸起来了，硬是忍住没叫，跟着她跑。

其余两个室友在身后慢悠悠走，赵晨道：“她又犯病了，明歌还是脾气太好，换我就挠死她。”

王瑜担忧地望了望：“是不是得赶紧跟上，别迷路了。”

赵晨一派淡定：“没事，我认路。”

包厢很大，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十几个人，除了毕业后的聚会，明歌头一次见这阵仗，整个人都僵了，曲霏则自然而然地挥挥手：“嗨我的朋友们，都准备好了吗？”

明歌：“……”妈耶。

曲霏的朋友也都很热情，围着从没见过的明歌和王瑜绕圈圈，聊的话题从天南到海北却又很自然，王瑜个性冷清些，尴尬笑笑不说话，明歌工作久了，倒是能应付，但一场下来也是身心俱疲。

好在人多的好处就是唱歌都要用抢的，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跑调，明歌心理压力没那么大。等中途切了蛋糕，戴上生日帽，她打开书包把礼物送出去后，就自认为彻底退场了。

曲霏笑眯眯吹了蜡烛，在手机上滑了几下，用支架摆在桌上，铃声响起，没几下就接了，她拿起小刀，对着镜头笑：“我亲爱的李女士，在干什么啊？”

镜头那边传来女人温和的声音：“在茶水间摸鱼呢，知道你出去过生日，一直等着你呢。生日快乐。”

曲霏哇了一声，“你还知道摸鱼啊？”

女人便笑：“我们中年人也与时俱进的好吗？”

说着话，曲霏旁边的男生女生都凑过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明歌也起来不高不低地说了声阿姨好。

曲霏一边撒娇一边切蛋糕，切了一小块凑近屏幕说给你吃，对方也配合地啊了一声，她手指轻碰了下屏幕就放回自己面前，说：“我替你吃就算你已经吃了！”

明歌静静看着，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原来有孩子是和父母这么相处的吗……

真好，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幸福了。

说起来，展熠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很好，不过他父母太忙了，明歌基本没怎么见过，但展熠打电话时他们也打过招呼，光看他和展欢的相处，也知道展熠的家庭氛围很轻松。她没有的，她爱的人有，也是幸福的事。

明歌低头拨弄了下屏幕，没有解锁，看着锁屏上展熠画的Q版小人，不自觉笑了下。

这时正好听到一声唤：“快来啊明歌！吃蛋糕吃蛋糕！”

明歌收起手机，起身凑过去：“啊，好，谢……”

另一个谢字还没出口，曲霏就笑眯眯往她脸上抹了奶油：“一会不许抹我哦，也祝你快乐。”

明歌心脏猛地跳了下，哭笑不得：“我才不会呢……”

但很快她也意识到了，曲霏的朋友有多凶残——

她端着小蛋糕缩在最角落里，小口小口抿着吃，弱小可怜又无助；曲霏一边尖叫一边跑，脸上头发上抹满了奶油。

王瑜也默默坐了过来，和明歌对视一眼，摇头感慨：“人间地狱啊。”

吃完蛋糕一直闹腾到十一点多，曲霏把朋友一个个送到车上，回到包间对着满屋子的礼物发愁。

礼物中包括明歌送的护肤品就有三四个大件了，再加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她们打车就不太方便了，有些易碎品放在后备箱也不安全。

赵晨叹口气，挽了挽袖子道：“没有远见的逆子，最后还不是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行了，我跟王瑜提一半，你跟明歌抱一半，赶紧回宿舍睡吧，困死了。别把明歌带丢了啊！”

明歌庆幸自己出门喜欢背双肩包，她把小件全放包里，抱起自己的礼物盒，曲霏也赶紧提了两个，嘟嘟囔囔说回去肯定要拆个痛快。

四个人分两趟打车，时间差加上夜里竟也能堵车，明歌和曲霏下车的时候赵晨她们都到宿舍了。两人走在寂静无声的路上，慢吞吞聊着天。

曲霏刚跟家人视频过，跟她讲自己小时候，明歌认真听着。她对童年感触很深，也很怀念，听曲霏说得生动，一瞬间竟生出了交心的念头，与她说起过去：“我们以前的村子总共就十几家人，小孩子们都一起长大，经常玩到很晚，我还记得我们以前蒙着眼睛找人，通常都是我……”

曲霏抱着盒子突然拿起手机，“给我妈打个视频。”

明歌怔了下，回忆被打断，默默侧过头看过去，气质温婉的女人出现在屏幕中，抱着小狗跟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了。

曲霏说起今天收了好多礼物特别开心，李妈妈便说给小狗也做了蛋糕，让狗狗也给她庆祝生日。没说几句结束了，她挂断手机，看向明歌：“来接着说，刚说到哪了。”

明歌歪了歪头，思绪回笼，笑道：“说到……赵晨明天想吃螺蛳粉，一起吃吗？”

曲霏嫌弃道：“味冲死了，下课过去吃吧，我刚洗了衣服。”

明歌笑道：“好。”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了宿舍，曲霏迫不及待地冲到座位上就要拆礼物，明歌坐在椅子上吐出口气，感到累了，回头看一眼正中央摆着的礼物，又看向曲霏。

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感动，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拥有了一个至交好友，不过也幸好打断了，她想起一到放假就几乎没有任何消息的宿舍群，觉得这样也好。

曲霏突然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啊明歌，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明歌回过神，笑道：“因为我爱你啊。”

曲霏给她比了个大大的心：“我也爱你！”

赵晨早已在洗漱了，吐出牙膏沫道：“别叫了，赶紧去洗洗你那头发去，明天还上课呢。”

曲霏一边说着等会，一边珍而重之地把明歌的礼物放在桌上，接着去拆剩下的。

王瑜打着哈欠收拾明天要用的书，宿舍里各忙各的，气氛和谐。

管她呢。明歌释然了，拿起牙缸想，就算她们毕业后可能再无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够了。

短暂的朋友，也已经弥足珍贵。

＊

过了生日，明歌依旧是学校和俱乐部两边跑。账号内容她也在经营，不过最近她有一个新的想法。

“你想学画画？”

明歌用力点头，她前两天写的一个小故事热度破万，最近还在持续增长，俨然有一点破圈的迹象，她便动了心思想做手书，把脑海中想要的感觉画出来。

“我知道你队里忙，就想问你有没有靠谱的美术老师。”

展熠什么都会一点，但也并不是什么都精通，绘画方面，他只会一些Q版小人，线条简单也没有复杂的人体比例，很好学。他思索片刻，道：“我以前是对着网课学的，适合新手，待会给你发过去。”

明歌点点头，心情颇好，接着道：“下周我们就放假了，我想跟我妈说，留在北城兼职，嗯，我爸现在也能自理了，我就专心多赚钱。你呢？回去吗？”

展熠愣了下，道：“那我也不回了——本来我每年回去就是找你的，我爸回港城了，我妈和我小姨都不经常在家，陛下跟刘叔都混熟了。你不在的话，回去也没意思。那是我帮你找出租屋，还是去我那住？”

明歌纠结了下，都在一起四五年了，也多余害羞，她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很麻烦：“……跟你住方便吗？”

展熠道：“四室的，房间多，没事。你住主卧吧，方便你洗漱。”

明歌点头，掰着手指算时间：“我们大二之后课就少了，到时候我干脆搬出去住，方便我忙自己的事，不然早起也打扰人家。”

展熠有些疑惑：“嗯？你不是说想在宿舍住到毕业吗？”

明歌顿了下，叉腰理直气壮道：“想法本来就是一天一变嘛，而且她们肯定以后也要上班实习的，宿舍都空了，我一个人住，害怕不行吗？”

展熠笑了：“我看你最胆大了。好，等你毕业了，我应该就能好好陪你了。”

明歌：“我毕业的时候你也才二十二啊，多年轻呢，这不正是事业上升期。”

展熠笑道：“保密。”

明歌眯起眼睛，戳戳他的腰间：“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秘密。”

展熠这些年也确实是忙，忙得话都少了。明歌下午陪他在队里待了一会，等他开始工作后就待在他的房间里看网课。

她这次小火的文章内容灵感来源于曲霏的生日宴，她基本是第一次见这样互相开玩笑的母女气氛，即便是家庭环境最好的陈静仪也少有。

明歌小时候被姥姥和奶奶带大，后来是占据大多数时间的朋友和老师，生活中全是妈妈。她在听室友和妈妈撒娇，想起过去的故事时，突然就很想记下些什么。

《姥姥，妈妈，我与未来》

很直白的标题，情节是主角回到过去，看到妈妈一辈，又见到自己未来的“女儿”的情节。明歌大一点，得知自己给家里造成什么负担后，偶尔做梦会梦到过去，年幼的自己坐在面前，她伸出手，想要掐死自己，却次次不成。

再大一些，她就释然了。

她那时想，她们这些环境不好的普通人，要有多少代才能达到那样的环境氛围，养出那样活泼自信的孩子？于是就根据幻想写了出来。

明歌根据情节把想象出的效果做了分镜记录，再和想要的歌词一一对应，初步预设就算完成。最后她翻到扉页，拿出手机，顶格起一个一个照着备忘录写上id和印象。

“在写什么呢？”展熠推开门进来，去柜子那边拿了个手柄，扭头看过来，笑道：“网课能听懂吗？”

明歌点头：“能的。我在记录我以前刚认识的那些朋友，现在关注越来越多了，我怕搞混了。”

展熠好奇靠近看了看：“是你那些粉丝吗？”

明歌认真点了点头，拿出备忘录给他看：“对，这些粉丝我都记得很清楚的。她们是前几篇文章就关注我了，现在也还没走呢。”

“你看这个，普林斯小姐，我记得她很热情的，有人说我，还帮我反驳她们。我跟她加了互相关注的！”

“流水如墨……她是个很文艺的姐妹，我们俩的感想经常能撞到一块去呢！”

“这个同学，飞雨时鸣高屋，我查过，好像是一首诗里的。她老是被屏蔽……要看到她的消息好难的。九曲十八弯。”

“这个绛玄同学是我刚记的，她主页有很多猫猫！我还偷了图！可惜咱家有陛下，暂时没法养猫……”

“还有这个，捞捞渔，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吃鱼？”明歌配上了截图，托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喜欢叫我妹宝，哎呀，我连陈静仪她们都没叫过姐姐呢，怪不好意思的。”

展熠认真看着，失笑，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又怕打断她的思绪，就听着她继续说：“这一串数字我都记下了！66019192，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寓意，但是好长，我都是靠认头像的。”

说着明歌又比了个小小的心，自己先没绷住笑了：“还有个很浪漫的呢，只愿我的世界有你们相伴，像在表白，我对你们也是噢。”

明歌一个一个解说过去，按照截图抄了整整一页，展熠站在她身后看完，也不觉乏味，笑道：“你连她们的性格都记住了啊？”

她挠挠脸：“都是片面的，肯定不是人家完全的性格，不过能记住一点也很好啦。人家喜欢我，我肯定也要记住她们的。”

展熠低头，静静注视着她，轻声笑道：“看来，你离大导演又更进一步了。”

明歌道：“对！我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都有广告来找我了。不过我没接。”

她的眼中闪烁着碎星一般的光芒，勃勃生机与野望在深棕的瞳孔中流淌：“你只管看着就好了，我在一步一步靠近我的目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