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花林对财经新闻上的人物一贯没什么兴趣,一是觉得有些遥远,二是有种刻板印象,能成功的男人,估计都满肚子肥肉与秃头,实在没有欣赏的必要。
但骆源的出现打破了她这种想法。
从未搜索过这类人的岳小姐,特地抽空搜了搜骆源的信息,一搜才发现,这位帅哥远比想象中厉害得多。
原以为骆氏是家族企业,骆源的风光是继承的上一代,但信息显示,骆氏集团六年前才成立,短短六年时间,骆源凭一己之力,将集团做到了这座城市的翘楚。
六年前……也就是他二十二岁时。
她二十二岁时在做什么?
大学刚毕业,放弃本校保研,好高骛远要考更厉害的高校,结果还没考上;找了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做设计工程师,浑水摸鱼干了三年,然后被裁……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同样是白手起家,人家已然成了纳税大户,而她差点成了要领失业金的无业游民,换句话说,他交的税啊,就是专门养她的。
岳花林尴尬地摸了摸脸。
不能这样跟人家比。
她自我安慰道。
毕竟起点不一样。
骆源是尚市土著,再怎么说都比他们外来人口更有资源,并且,她还比他小三岁。
谁又能保证,三年后的她不会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还可能压他一头呢?
强大的自信与幻想能力让岳花林忍不住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待鼠标往下翻,注意到下文的几张照片,她才控制住笑意。
只有见过其本人足以慑人心魂的真实相貌,才能真正领路到,这些已经够英俊的照片,仅拍出了他十分之一的风度。
毕竟是能带乱她心中感知器的容貌,相机这种纯粹的机械物体,死板又僵硬,它不像人类的眼球与视觉神经,可以看到机器看不到的气质与神韵。
眼前的照片与初见的场景重叠,仿若从远古而来,悠长而深远,岳花林觉得心中有一丝未曾有过的情绪在涌动,那是一种超乎欣赏与兴趣的感情在作祟。
这无疑是一个内外兼修的男人,沉稳,内敛,且善良。
不知他对她是什么印象,又或者,他也会觉得她很漂亮吗……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上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XX银行,您尾号XXXX卡25日17:30收入(工资)XXXX元,余额XXXX元。]
工资到账了!
骆氏就是这点好,当月25号发本月全部工资。要知道,当月发工资跟次月发工资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至少不用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下个月。
岳花林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男人的照片。
好老板,真是一个好老板!
她打开微信搜索了骆源的名字,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上次他将人事朱总监推给她的时候。
本想发条信息表示对贵公司录用的感谢,但网络聊天不似线下面聊,面对面聊天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态度与诚意,但网上聊天,语气都需要自我脑补。
尤其是这种无事瞎聊,在现代人看来,真的存在着暧昧。
岳花林删去编辑好的信息,退出了聊天界面,骆源的名片沉在了下面,她盯着手机思量了一会儿,又找到骆源,将其放到了聊天置顶。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就像一个藏有心事的少女,暂时不敢对有情郎袒露心中所想,便用着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方式,去自我表露,去诉说。
做好这有些“自欺欺人”的举动,岳花林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赶紧给好友发了个信息:
[宜宁,我今天发工资,海底捞已经约上了(嬉笑/嬉笑),迎春路那家。]
叶宜宁正给那只领养的狗梳毛:
[约的几点?我正给新祖宗做清洁呢,等会儿还要去敬老院帮忙统计一下学生志愿者的累计时常,一个小时后到,来得及吗?]
[不急,海底捞的等位你也懂,估计得八点才能轮到,我这里先出发,跟你敬老院会和。]
随手整理了一下发型,岳花林抓着手机下了楼。然而没等跑出去两步,她就又与某辆熟悉的豪车再次不期而遇了。
这个小区是本市建设最早的老破小区,除了外来租客,剩下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资金与年龄双重因素,致使本小区的居民不大可能开得上豪车。
好奇心让岳花林多看了一眼车牌,一看才知道,怪不得这车眼熟,这不是骆总的车吗?
一意识到这一点,岳花林的心跳便忽然于平静之中加快了律动的节奏,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悸动,就像在为接下来的欣喜愉悦,做着欲扬先抑的准备。
车上驾驶位下来了一位见过多次的司机。
然后,没再下来第二个人。
心中的感觉顿时偃旗息鼓。
司机老吴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岳花林再装作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她硬着头皮浅笑地打招呼道:“这么巧啊师傅,骆总也住这?”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
骆源怎么会住在这种快要拆迁的旧房子里!
这个姓吴的司机比在西北碰见的司机好太多,纵使岳花林问的问题很奇怪,司机倒也回答得耐心:“骆总不住这,他的员工住这。”
员工?
员工住这,他一老板来这干什么?
司机:“他来看望一下员工和家属。”
“嘿……”
看员工,有点意思啊。
“师傅,我也是他的员工,下次骆总来,也可以顺便来看看我。”
本是开玩笑,司机却一本正经道:“骆总来看望的都是已过世的员工,骆氏负担了这些员工家属的生活费和小孩学费,岳小姐,你这……”
你这好好的……
犯不着让骆总来“慰问”吧?
司机的本意本是想提醒岳花林,别想一些有的没的。
但这话落到一个见惯了冷漠之事的打工人耳里,却变了一个调调:
真是……一个有人情味的老板啊。
员工死亡,老板亲自慰问,还支持家属的生活费……
这已远远超出了法律所需的赔偿范围。出了事能不赔就不赔的冷血资本家有很多,主动承担额外费用的,实在少见,甚至闻所未闻。
*
香火鼎盛的房间内,摆的都是曾为骆源身死的忠心之魂。他对叛徒会挫骨扬灰,但对自己人却不赖,此时的他不知道,外面吴师傅的三言两句,使这屋里本是因他而死的亡灵,愣是变成了塑造他光荣企业家形象的工具。
这群人的骨灰早已被各自的家人领走,房间内只是骆源为他们立的衣冠冢,尚市不可以随意埋人立碑,于是他便买了一个隐蔽的小区,专门供以香火。邻居都是老人和租客,喜欢安静,对这家几乎没人、只有缕缕檀香的房子也懒得多管。
*
司机的话让岳花林一时之间陷入了无尽沉默。
一位白手起家的老板,在创业过程中一定遭受过难以想象的挫折与磨难,甚至是生命威胁;常人遇见这种事早就心理变态了,而骆源发迹后,不仅没有“不把人当人”,甚至依旧心怀善意,慈悲为怀。
这种强大到宏伟的价值观,让岳花林深深震撼,直接导致她吃火锅时都心不在焉。
“老林。”叶宜宁干了一口啤酒,强行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种状态就是心里藏着事,我想想,是不是感知器又发作了?”
岳花林夹着一片生菜,涮了几秒,夹进盘子里也没吃:“倒也不是感知器的事。”话说一半,她停顿一下又继续道:“话说宜宁,你如何看待信仰这件事?”
“噗——啥玩意?信仰?”
这种脱离地面的问题差点让叶宜宁把啤酒喷出来,她拿着湿巾擦了擦嘴,“我不知道你说的信仰是指啥,但我目前的信仰是,好菜不吃浪费。”
……
叶宜宁就是这样,人比较直爽,跟她说话必须直接了当,否则她必定开你玩笑。
岳花林为此换了个说法,只不过有些事不方便让人知道,她便自动抹去了:
“宜宁,上次我在西北,拜了他们当地的佛,我说佛祖,一请保佑我找到工作,二请让我心里的感知器别再折磨我……”
她小心地整理着措辞,为的是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离谱,“现在工作已经找到了,说明这佛祖还是挺灵的……”
岳花林边说,心里边寻思,不光是让她找到工作,甚至连垂死之人都救回来了,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信。
“那就看第二点,让感知器别再折磨我。宜宁,上次在敬老院见面的那个骆总,你记得吧,我一见到他,感知器就会停止运作,你说,这是不是佛祖在点我,向我暗示什么呢……”
叶宜宁神经再大条,也不难从这一番神叨之语中,听懂了岳花林的意思。
“岳花林,你,这……是对骆源有好感了?”
可她上次不还说,那种感觉就是纯纯花痴,是骆源强大的颜值震麻了她的感知器,这些都与动心无关么?
“叶姐。”见叶宜宁有些困惑,岳花林十分懂事地起身拿起酒瓶,弯腰为叶宜宁倒满了酒杯,“明人不说暗话,我岳花林,的确喜欢他。”
说罢,岳花林放下酒杯,双目坦荡。两扇窗中可见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他看望老人,收养动物,投身公益,正直善良;他生意强大,乐于助人,体恤下属,英俊倜傥。
从单纯的被外表吸引,到喜欢上他,都是情之所至。
何况,这其中,还有佛祖的指引与身体最直观的选择。
岳花林清澈又磊落的表情,是叶宜宁这位多年的老友也未曾见过的,她在骆氏待了一个多月,期间可能又与骆源有了接触。叶宜宁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知晓,岳花林从不提前开香槟,若不是再三确认自己内心真的喜欢骆源,她断不会说出这番话。
叶宜宁拎着筷子张开的半片嘴,最终化为狡黠的一笑:“嘿。”
“行啊老林,终于有男人能入得了咱们校花的眼了。”
叶宜宁将锅里的鱼丸捞出盛到岳花林的碗里,示意她先坐下:“坐坐,别激动,我又不是骆源他妈,你说得这么激动又诚恳,搞得大家以为我是难搞的婆婆。”
“所以……”叶宜宁钉了一口鱼丸,“对方知道你的心意吗?”
他知道吗?
岳花林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暗恋啊。”叶宜宁啧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据我了解,骆总单身,骆氏发展到现在他都没谈过女朋友。那句话怎么说的?女追男隔层纱,何况你还是大美女,校花出手,区区骆源算什么?”
“正好,大学生学分都修完了,院里又需要社会志愿者了,老林,以我对骆源的观察,他隔三岔五就会去一趟敬老院,你也多去去,没准可以制造机会,假装偶遇哈哈哈。”
一说到敬老院,岳花林倒是想起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他为什么会经常去敬老院,他父母住在那?”
“不是,他从小就父母双亡。我们敬老院四楼,住着一个患有严重老年痴呆的老头,这老头说是骆源的大学教授,一辈子无而无女,没人照顾,骆源就把他接到了敬老院,雇人一直照顾着,骆源每次去敬老院,主要也是看那个老教授。”
只是曾经给他上过课,他便负责了对方的养老。
果真是一个有恩必报,还百倍奉还的人!
岳花林脑中忽然跳出西北夜中,奄奄一息,最后被她报警救回的男人。
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联系方式也没同意警察给他,当时救人都是出于人道主义,压根没往报答这块想过。
但得知了骆源这事,岳花林居然忍不住幻想,若她当初救的是骆源的一命,那以骆源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风格……
救命之恩,莫不是要直接以身相许?
倒是不错。
呸呸。
岳花林用力晃了晃脑袋。
挟恩图报?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没有救命之恩,总不能制造一场救命之恩。
她对骆源只是一种很单纯的好感,还是以纯粹的追求方式比较好。
想到这儿,岳花林拍了一张自拍,以一种十分孔雀开屏的方式,发送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