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太深，不是适合上门造访的好时机。然而每当举办烧烤晚会的日子，孩子们会被允许晚睡，这个传统延续至今。

莉莉娅在屋子外面徘徊很久，她的腰间挂着神之眼，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始终没有越过那道明亮的烛光。

明明没过多久，却发生了很多事，令她心神不宁，彷徨迷茫。

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她像是内心藏了很多秘密的小女孩，面对陡峭的山崖望而却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杂乱的思绪必须获得突破口，否则将会变成一团浆糊。

她下定决心之后，身后的那些欢声笑语渐渐的离她远去，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抬眼望去，阿蕾奇诺端着红茶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在一起，好像在等待她的到来。

克雷薇趴在炉火边的桌子上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一头暗红的长发扑泄，模样乖巧而安静。

“我可以说话吗？[父亲]。”莉莉娅很轻声地询问着。她依然站在门的背后，没有上前。

她此刻怀揣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憧憬，也有难堪，酸甜苦辣交织错杂在一块，难以品味。

“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阿蕾奇诺道。

那种满怀包容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慈爱。

“我有很多疑问。”莉莉娅倏然心脏抽搐，想起阿蕾奇诺对她的冷漠无情。“我来这里，只是想问[父亲]，您接下来想做什么？”

她的语气中藏着锐利的尖刺，将矛头指向了阿蕾奇诺。

“当然，你的疑问我会尽数解答，不过在聊正题之前，身为[父亲]，我应当好心提醒，你最好谨记你的身份，不要企图僭越。不然，我会将它当作一种‘决斗’的邀请。”

阿蕾奇诺不紧不慢道，透着一丝警告的一瞥而过。

“我没有！”莉莉娅有一些些委屈地倔强反驳回去。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可以升级为“挑衅”的地步？可是[父亲]这样说了，是否意味着她心虚了？

莉莉娅逆向思维一番，视线却悄悄打量起一旁沉睡的少女。她并没有见过克雷薇，只知道她是[父亲]的挚友，却死于非命。

看样子确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

无法忍受这场孰是孰非的辩论，莉莉娅只想尽快打破沉默。她轻轻地道：“[父亲]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不再用敌意的态度面对阿蕾奇诺，阿蕾奇诺自然也不会主动为难她。

杯中的红茶温热，正适合入口。

“不用管顾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家人之间本该少点勾心斗角。你也不想这样，是吧？莉莉娅。”

“呃……是，是的。”莉莉娅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结巴了一下。

在阿蕾奇诺的气场面前，任何人都会瑟瑟发抖。

莉莉娅垂下睫毛看了眼裙摆的褶皱，又抬起眼与阿蕾奇诺对视，刚来时的信誓旦旦已经少了一半。

“你想知道，我出现在那块虚无之所的理由，还是出手干涉枫丹政要的目的？”

莉莉娅惊愕抬头，刚要摇头否认，又被阿蕾奇诺冷漠地打断：“聪明的孩子应该学会适当闭嘴，你的好奇心过于旺盛，有可能将你推入绝境。”

莉莉娅的目光游离在沉睡的少女身上片刻，她想问的那句话已经徘徊了太久，就在刚才也听懂了阿蕾奇诺的暗示。

不，都不是。

她想问的，只是关于克雷薇。

莉莉娅轻声呢喃着：“那[父亲]，我可以换一个问题吗？”

“说吧。”

“您是否觉得私人感情凌驾于权威之上？”

莉莉娅紧紧盯着阿蕾奇诺的眼睛，空气寂静下来，连微弱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你有自己的未来旅程，也该有自己的决断了。不必耽于小事、耽于我。”阿蕾奇诺淡淡道。

她的最后三字让莉莉娅略微提起了精神。[父亲]……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想从阿蕾奇诺表情里窥探出什么，却无法看透那一片古海的幽晦。

“[父亲]想听我的回答吗？”莉莉娅往前一步，无形之中拉进了二人距离。

在阿蕾奇诺的默许之下，她开口道：“[父亲]教导我们成长，给了我们选择命运的机会。对我们而言，[父亲]则是救赎。但壁炉之家并不是安乐所，我们也并不是嗷嗷待哺的雏鸟。我们不是温顺的羊，而是狩猎的狼。”

“狼不会被饲养，长大后会反杀主人……除非主人用足够强大的手腕，威慑群狼。[父亲]是这样的人，威慑与奖励，刚柔并济。”

不知想到什么，莉莉娅苦笑一声。

“可是[父亲]，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反杀您，我……和林尼他们一样，早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您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们呢？”

阿蕾奇诺越持久的沉默，就越让人心急如焚。

“我也想成为您手下值得信赖的狼。”

莉莉娅急于证明自己并无异心，匆匆道。说完后，她的心情变得忐忑不安。

“你将壁炉之家比作狼，其实并不算准确的说法。狼是虚伪和残忍的生物，它不仅凶残成性，还容易忘恩负义。而壁炉之家不允许背叛，对吧？”

话语冷酷犹如利箭，莉莉娅条件反射地说：“我没有背叛。”

“呵。”阿蕾奇诺似笑非笑地扫过一眼。“或许应该找个时间，按照对应标准给合格的人颁布一个好孩子勋章。莉莉娅大概很轻易就能入选吧？”

“诶？怎么突然……”莉莉娅愣了下，才听出阿蕾奇诺是在开玩笑。

在与孩子们日常闲聊时，阿蕾奇诺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当然，这种“随和”只是她自认为的。她总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们要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

为了不扫兴，她很快会找个借口离开。

正如此刻，原本严肃的氛围渐渐的演化为野餐般的随意轻松。大概是莉莉娅肯领她的情吧。

“听说你去排队买了小蛋糕？看的出来你很喜欢，这里还有一盒多余的，不用客气，拿去吃吧。”

阿蕾奇诺不知从哪里变出了限售的小蛋糕，放在莉莉娅面前。她知晓孩子们的动向，在大多时候都无暇顾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天在给芙宁娜的剧组写感谢信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